詩人胡安·阿拉維亞:誰是詩歌之敵
一件POLO衫,黑色太陽鏡,質地分明的胡須,海風中揚起的中長卷發,在“詩歌來到美術館”第六十一期的場刊上,胡安·阿拉維亞如同一位電影明星,而不似我們一般印象中的詩人。
阿拉維亞在“詩歌來到美術館”
但是,1983年出生的阿拉維亞確實是當代阿根廷最活躍的詩人之一,也是譯者、文學評論家。他創辦了在阿根廷具有很強凝聚力的獨立出版物《Buenos Aires poetry》(《布宜諾斯艾利斯詩刊》),翻譯過蘭波、龐德,出版過包括西班牙語、意大利語、法語在內的多語種詩集。
10月19日,阿拉維亞做客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詩歌來到美術館”,分享他對詩歌、自然和生命的思考。
自然帶來的充沛靈感
布宜諾斯艾利斯,在聶魯達的筆下是“天堂的名字”,博爾赫斯則說“她像水和空氣一樣永恒”。南美沒有哪座城市像布宜諾斯艾利斯一樣,承載著這么多文學和藝術的記憶。
阿拉維亞就生于斯,長于斯。然而在《布城》一詩中,阿拉維亞在開頭就語出驚人,稱其像“骯臟的女奴”。
“布宜諾斯艾利斯像一座墓園。”他甚至如此比喻,令全場愕然。“我承認布宜諾斯艾利斯是一座很美的城市,但這里有著二元對立的關系:自然與城市。”胡安解釋說,阿根廷的現實即是如此,90%的人口都集中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整個國家都以它為食。
他感到,這座城市沒有博爾赫斯他們筆下的那么美了,缺少樹,缺少綠色。阿拉維亞喜歡自然、鄉村,小的時候他經常和父母一起去周邊的小鎮度假。那是只有1500人的小鎮,并不如想象般都住在別墅里,而是比較艱苦的生活環境。
但與自然很接近的生活,給了他充沛的靈感。在詩歌《我是那個望向天空和大地的人》中,他充滿激情地寫下“我是宇宙…我是歌唱之人…我是創造之人…我是活著的人…我是詩人”。他還曾寫下兩首關于上海的詩歌,在他眼里,上海是一個與自然保持親密關系的現代都市,讓他尤為喜愛。
在多首詩中,阿拉維亞都使用了“遷離”一詞,也是因為他對于自然的偏愛與敬畏。他認為,社會只是自然當中的一個部分,自然是高于社會的,一個文明可能會在自然之中隨著歷史的進程而毀滅。
“我曾經去過馬特羅港口,我看到成千上萬死去的魚,它們都從港口順流而下,漂下來,我聞到了非常難聞的腐臭味。”阿拉維亞回憶起令他印象深刻的一個畫面,“我就覺得自然不是一個被動的客體,它在很多時候,會給我們人類帶來一些報復。”
1930一代的敵人
阿拉維亞畢業于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的社會科學系,最開始做文化研究,在社科方向工作過很長時間,但他始終感覺到沒有在自己舒服的狀態里,后來終轉向了更為熱愛的詩歌寫作。
“我認為我自己就是1930一代的敵人,一個從里面跳脫出來的人。”阿拉維亞說道。
在主持人、詩人胡續冬看來,1930一代通常是指W.H.奧登一代,“那個年代的人受弗洛伊德、馬克思主義的影響,講求對社會激烈回應。‘三十年代的敵人’,某種意義上是像狄蘭·托馬斯那樣的人。”阿拉維亞對此有著強烈的認同,他認為狄蘭·托馬斯打破了以前詩歌的范式,將詩歌引向了更加個性化的視角當中,“關注更為宏大了,直至宇宙。”
在阿拉維亞的詩歌里,明顯能感受到一種憤怒的情緒。這種憤怒來源于他對整個社會體制、體系的不滿。盡管他的童年幸福,但因為不喜歡學校的各種規章制度,他轉過四次學。父親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培養他,也讓阿拉維亞內心充滿反抗的情緒。
這種反抗情緒最后在詩中擴大為反對所有一切決定之物、確定的結構,成為他詩歌寫作重要的向度。
“凡是把人變得合群、規范而嚴肅的,都是詩歌的大敵。”阿拉維亞說道。
附詩
布城
我出生的城市,
航臟像女奴,聽著:
我離開你的街道就像我的
先輩離開歐洲:
愕然,因為你那一間間倉庫
因為你嶄新的街區……
單位看起來不像農民:
如今我明白自己想要摧毀一切:
內陸以你的醉舟為食。
僅此一個目標,僅此一種決心:
恢復自然被驅逐的一切。
好與壞,從根開始。
尾聲(或30s的敵人)
夜幕降臨在格林威治村
赤裸的繁星凋零
如同你的心;
你的心裝著整個宇宙
原初之光照耀
奪目如同你的想象。
握住你的高腳杯,
它被魔鬼與溫和的真相囚禁,
被未斬斷的過去與粗礪的刺囚禁。
可曾有人明白
兩個借酒消愁的賊的十字架
并不是那座十字架?
你的終途是遺忘
那種完滿的美
但你的詩句咆哮,好像帶著鐐銬:
終究飛鳥會像天空般自由;
即便在明天
它們就要消失在自己雙翼的歌聲里。
我是那個望向天空和大地的人
我是那個望向天空和大地的人。
我是宇宙。
那個下行到湖岸
并點燃干草的人。
多費口舌不過是下流行徑,
竭盡詮釋,卑躬屈膝。
因為空氣如同他者:
人類的記憶,存于記憶之中。
我是那個傾聽樹木的人
傾聽它們裹挾著無限白日的發冠。
那個在地表的沉默中萌發
并讓思想扎根的人。
我是詞語做成的;我是歌唱之人。
我是質料做成的;我是創造之人。
我不因真理而感到恐懼:
我是活著的人,我是詩人。
(韓璐/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