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煦:我不否認繪本的功能性,但更應考慮審美
韓煦,新銳插畫師、自由藝術創作者,1987年生于山東,2010年畢業于山東藝術學院視覺傳達專業,后就讀于意大利博洛尼亞美術學院插畫出版專業,獲得藝術碩士學位?,F居青島,從事插畫及兒童繪本創作,同時創辦了“有書童想”藝術體驗中心,致力于少兒美育和閱讀的推廣。其圖畫書處女作《走出森林的小紅帽》曾榮獲意大利全國高等藝術院校CLAUDIO ABBADO競賽插畫金獎、2017“我最喜愛的童書”圖畫書組金獎等多項大獎,同時入選原創圖畫書2016年度排行榜TOP10,并入圍第五屆豐子愷兒童圖畫書獎,海外版權已輸出到法國、瑞典、韓國等多個國家。其后,她創作的低幼繪本《章魚先生賣雨傘》在去年底由接力出版社推出后也廣受好評,并獲得了2018年金風車國際青年插畫家大賽的大眾選擇獎,入選2019年第56屆博洛尼亞國際書展“中國原創插畫展”。近日,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就圖畫書的創作、原創繪本發展等話題采訪了韓煦。
韓煦
澎湃新聞:你的圖畫書創作可以說起點很高,《走出森林的小紅帽》拿了很多獎,最初怎么會想到要改編這個經典童話故事的呢?我們知道,這些年對于這些經典童話在各種藝術形式中的顛覆性改編都很多,其中有沒有對你產生過影響或啟發的?為什么會想到把小紅帽變成盲人呢?
韓煦:《走出森林的小紅帽》是我的碩士畢業作品,主題的選擇源自于一次課堂練習,沒有特別的選題用意。在確定了我要改編《小紅帽》故事之后,才漸漸把自己在國外的留學經歷、自己對生活的感悟放入故事里,這期間我也多次想到了一位我認識的藝術家,在他青年時期由于創作時間太長造成了用眼過度而雙目失明,但是他并沒有放棄藝術創作,而是從繪畫轉做了陶藝,用手表達他的堅強、用手繼續塑造美好。我希望我的小紅帽也可以這樣,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心能夠指引她未來的路。作為畢業作品,畢業論文也是圍繞作品來寫的,我也搜集了一些關于《小紅帽》的各種改編,有嚴肅的、有詼諧的,但只是作為認知的拓展。
澎湃新聞:王曉明老師給《小紅帽》寫的導讀里提到,在這本書的封底,我們以為已經被小紅帽感化的大灰狼,決絕地丟棄了小紅帽給它包扎傷口的衣角,他認為這體現了圖文之間“一個故事各自表述”的意圖,對此,能不能談談你自己的看法?
韓煦:封底的這個情節其實是出版社編輯老師們的提議,最初我對這個故事結局還是希望以圓滿結尾,狼由邪惡徹底感化為善良,但是正如編輯老師們說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許多事情存在多面性,我們也不能武斷地評判,我覺得很有道理,并且很喜歡他們的這個提議,這樣,也給讀者留下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局,可以按照每個人不同的理解來解讀。每次做活動我都會問現場的小朋友對于結尾的看法,有的小朋友會說:“衣服繃帶太勒脖子,狼不舒服,所以扔掉了”或是“他的傷好了,不需要繃帶了”等等,是不是很可愛?
一本好的圖畫書并不是文字有多長,圖畫得多么精美,我認為的好書是圖文關系配合的情況,比如無字書、圖畫與文字相互補充相輔相成、圖畫與文字各說各話卻可以合二為一,組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澎湃新聞:《走出森林的小紅帽》和《章魚先生賣雨傘》都采用了拓片剪紙的手法來創作,你為什么對這種創作手法情有獨鐘呢?在以后的作品中會繼續使用嗎?
韓煦:我其實很喜歡版畫,但是版畫的工序復雜,對場地和設備也有一定的要求,而拓印是我找到的一種效果有點接近版畫但是操作起來又沒有版畫那么繁瑣的方法;拼貼的圖形的邊緣線很清晰、視覺沖擊力很強,兩者的結合產生了1+1>2的效果,我很滿意并沉浸其中,所以之后的作品也會繼續使用這種技法。
澎湃新聞:同樣采取這樣的創作手法,在《走出森林的小紅帽》里確實如王曉明先生所說比較有緊張感、粗糲感,完全不柔和,但是到了《章魚先生賣雨傘》里卻沒有這種感覺,顯得明艷活潑,這完全是因為內容造成的嗎?還是你在手法上有什么微調?
韓煦:您的問題很細致。在拼貼拓印技法的基礎上,我會針對自己的每件作品尋找最合適的表達方式?!蹲叱錾值男〖t帽》用到許多粗頭的彩鉛,拓印出來的肌理會有顆粒感,而《章魚先生賣雨傘》用的都是細頭彩鉛,相對柔和一些。除此之外,兩個作品的拓印還有一點區別,《小紅帽》里的一些形象的顏色是有過渡的,比如刺猬,我用了深棕淺棕兩種顏色,而《章魚先生》里的所有圖形元素都是平涂。這些手法上的調整都是與作品的內容、設定的目標讀者群和我想傳達的情緒有關。
澎湃新聞:《小紅帽》無論在內容還是視覺表達上都有其比較成人、比較多義的一面,但到了《章魚先生》,故事節奏和畫面都是很純粹的低幼繪本了,這是你自覺的一種創作方向的調整嗎?
韓煦:《章魚先生》屬于低幼認知故事繪本,目前國內的低幼原創繪本系列不多,所以我想嘗試這個領域,我把自己的低幼書定位為認知故事,即所有的認知都由一條故事主線串聯起來。對于低幼年齡段的小朋友,他們才剛剛認識這個世界,不需要隱藏太多的寓意在故事里,單純最好。
澎湃新聞:你在圖畫書方面還有什么新的創作和出版計劃?
韓煦:《章魚先生》將會是個系列作品,我正在創作《章魚2》和《章魚3》,會根據故事需要而對技法進行微調,特別是在《章魚3》里,大家將會看到視覺上的變化。當然除了低幼認知故事繪本,6歲以上年齡段的繪本我也會繼續創作。
澎湃新聞:你在童書插畫界最高盛典的博洛尼亞插畫展的所在地念的碩士,能給我們介紹下博洛尼亞當地以及你就讀的美術學院在童書、插畫創作方面的整體環境是怎樣的,對你的創作有怎樣的影響或者提供了怎樣的便利嗎?
韓煦:博洛尼亞的插畫氛圍很濃厚,除了當地的美術館以外,許多獨立書店甚至是咖啡店、餐廳都會不定期舉辦小小的插畫展。我從2012年至2018年每年都會參加博洛尼亞國際兒童書展,除了主展會,還有幾個固定的場所是我必須去的,比如一個名叫ZOO的書店,每年都有不同的插畫家舉辦個展,不僅能看到他們的創作草圖,還可以見到本人交流一下。
其實對我的創作幫助最大的還是我的實習階段。我在博洛尼亞市中心最大的兒童書店實習,本來我以為工作會很枯燥,要不停地整理書,結果我幸運地被分配了看書的任務,除了看大量優秀的繪本,書店的老板和同事也經常給我解析怎樣欣賞一本書,漸漸地我對繪本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并且確定了我未來的職業——繪本創作。
澎湃新聞:這些年中國的原創圖畫書發展很快,涌現了不少優秀的年輕創作者,對于目前中國原創圖畫書的現狀你怎么看?
韓煦:中國圖畫書市場的發展非???,許多優秀的創作者也是我的朋友,大家都在努力做作品。在意大利,成年人喜歡買繪本、看繪本和收藏繪本,他們覺得繪本是一件藝術品。在中國,成年人也漸漸喜歡買繪本,可以用來教育孩子。 當然這只是純個人的一個大體的總結。我不否認繪本的功能性,但是把繪本作為教育工具之外,還可以考慮繪本的審美功能,也就是說注重圖的作用。這么多中外優秀的插畫家,把自己一生的藝術修養做成總結,做成一本本美麗的圖畫書,不同的藝術風格組成了龐大的藝術寶庫,從閱讀中把美滲透到我們的眼睛里和心里,把美滲入生活中,無形中影響著我們這一代和下一代的藝術修養。
澎湃新聞:你目前還在做一些少兒藝術體驗及美育和閱讀的推廣工作,這部分給你的童書創作有沒有帶來什么影響和啟發呢?
韓煦:每個星期都和孩子們接觸,雖然臉上的皺紋多了,但是心里的曲折少了。他們的純粹、可愛、調皮、張揚、羞澀,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在影響著我,像是一面鏡子,讓我審視自己的缺點和不足,幫助我成為像孩子一樣的更好的自己,更自然地融入孩子的生活,理解他們,然后做出他們喜歡的圖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