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學》2019年第4期|劉克邦:漣水謠(節選)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我既身處其中,又恍若夢囈。他們是我的親人,與我血脈相連。我不說出他們的名字,因為,他們又不僅僅是我的親人,是在命運河流泅渡中每個人的親人——他們是人間燈火中最孤獨、最寂寥,又最尋常、最溫暖的那一屋燈。
一
湘鄉,古名龍城,是“湘軍”的發源地。這里,每一處炊煙都頑強生長著;這里,無數人間的故事,在歲月的流逝和生命的交迭中靜靜流淌。漣水河從南至北穿境而過,入湘江,進洞庭,跟隨長江,奔向大海,孕育和滋潤了兩岸生生不息的萬物和在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的人們,奏演了一曲又一曲愛恨情仇、悲歡離合的人間活劇。
漣水河畔,芙蓉花開。那些花兒,盡情地汲取大地的養分,將日月的精華攝入心懷,自顧自地孕育著、開放著,開得是那么熱烈、奔放、從容和自在。她,猶如千萬枝芙蓉中的一枝,出生于家境殷實的大戶人家,身材苗條,曲線優美,臉面清秀,黑發飄逸,且從小接受教育,知書達禮,溫文爾雅,見人一臉的微笑,說話總怕驚擾別人似的,在喉嗓子里先將聲調摁低幾度、漂洗干凈后再施放出來,如牧童在吹奏一曲美妙的晨笛,讓聽者如飲甘泉如沐春風。令人遺憾的是,天神爺在打造她時也許是分心走了神,也許是看她身姿太完美了,不能讓女人的優點在她身上占全,在她端莊秀麗的臉龐上安放了一雙斜睨的眼睛。這雙與眾不同的眼睛,眼瞼斜拉,眼球翻轉,正面看人時似乎在望著另一個地方,成為晶瑩碧玉中一處不和諧的瑕疵。盡管如此,她的聰穎、賢惠和能干,為大伙兒稱道。剛過碧玉年華,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
舊時婚俗講究門當戶對,八字相合。父母視她為掌上明珠,千挑萬選,為她相中了鄰近另一大戶人家的小伙。經媒人撮合,八字一碰,兩家人十分滿意,即把親事定了下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雙方連面都未見,就在披紅掛綠爆竹聲聲中拜堂成親了。
女尚包容,寬厚慈悲。她擁有中國傳統女性的美德:內斂、文靜,不善言語,也不會察言觀色投人所好,但篤實、忠厚、勤快,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是一把操持家務的好手;她心地善良,有極好的人緣,也從不與人較長計短,街坊四鄰誰有困難,她毫不吝嗇盡力而為。小伙子帥氣、豪爽、瀟灑、活潑,崇尚武藝,讀書不少,做生意、開礦山、當教書匠,走南闖北,什么都干過,且干得像模像樣,是祠堂里同輩中的“老大”,被長輩們看作是家族中最有前途最有希望的人。他倆的結合,大家都說是好馬配好鞍,絕好的一對。
然而世事不遂人愿,這看似美好平靜的婚姻,實際上暗礁遍布。兩人結婚后,并不像人們期待的那樣,糯米飯摻酒藥子越捂越濃香,而由于性格各異、情趣不同,相互間的情感就像油與水一樣,雖然盛在一個罐子里,卻始終融不到一塊兒去。她寡言少語,埋頭于家務瑣事,潛心搓麻、紡紗、繡花、縫衣服之類的女工活,少了些對丈夫的熱情、溫存與體貼;小伙子在外闖蕩,性格外向,見識廣,回家后總喜歡將外面新鮮事、有趣事、重大事向她訴說,而她似乎只關心家里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起身忙活去了。久而久之,他心生不快,對她不滿起來。更有那多嘴多舌無事生非之人,在他身前背后陰一句陽一句地鼓搗和挑動,什么“梧桐樹上落下只丑麻雀”,“前世積了陰德,一表人才,偏找了個瞎子堂客”,等等,不堪入耳。他聽了后如鯁在喉,不是個滋味。外因的興風作浪,推動了內因的質變升級。也許,當一個男人開始厭棄一個女人時,連她的呼吸都是錯的,所有優點都成了缺點。逐漸地,他由心存芥蒂隱忍不發,到心生厭煩焦躁不安起來,越看她越丑,越看她越一無是處,疏遠起她來,不理不睬她了。
他的父親是個嚴厲之人,似乎覺察到了什么。一天,把他叫到臥室,問他怎么回事?他低著頭,拽住衣角,不吭一聲。“告訴你,如果有半點非分之想,我打斷你的腿!”聲如雷霆,震得窗戶紙軋軋作響。懾于父親的威嚴,他不敢吐露真情,更不敢有絲毫反抗,只得逃避現實,長期闖蕩在外,一年到頭難與她見上幾面。
新中國成立以后,也許是躊躇滿志,想大干一番事業,也許是借機逃避早已厭倦的婚姻,他打起背包,去了更遙遠的大湘西支教,三年五年也難回家一趟,與她見面的日子更少了。
她的臉上失去了幸福女人應該有的光彩,但她沒有失卻善良厚道的本質,傳統的“三從四德”是她堅守的信條。雖然心知肚明丈夫的離心和背棄,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默默地忍受著一個女人的清冷、孤寂和委屈,從不將內心的苦衷向任何人訴說,毫無怨言地謹守家中,縫補漿洗,燒火煮飯,侍奉公婆,照料孩子。
二
黔城,一座古老的小鎮,位于雪峰山下,沅水與潕水匯合之處,青山環抱,碧波簇擁,老街舊巷縱橫交錯,木屋板樓鱗次櫛比,古樸典雅,清幽寧靜。唐代詩人王昌齡曾貶謫此處,心緒紛亂而惆悵,但堅守著自尊與清逸,寫下了流傳千古的“一片冰心在玉壺”著名詩句。
然而,物是人非,這一片冰心,清澈而明亮,映照的卻是苦難深重的人間,愛恨糾纏的塵世。
黔陽三中,就設在黔城,是全縣唯一一所不在縣城的中學。新中國剛剛成立,百廢待舉。這所學校,設施簡陋,師資力量嚴重不足,條件十分艱苦。他忘記了怨屈和煩惱,全身心投入教學之中,似乎唯有忘情的工作才能抹去擾人的惆悵,所有的不快都會離他遠去。他一人兼多人的課程,數學、物理,還有體育,一天到晚連軸轉,既是教學的“拼命三郎”,又是學校的“頂門柱”,深受學生與家長的崇敬與愛戴。
從古鎮出發,沿潕水而上,約十里地路程,是一片連綿不斷的山巒。山巒之中,漫山遍野的油茶、板栗、楊梅、樅樹、竹子,和許許多多不知名的喬木、灌木、野花、野草,在陽光與風雨中旺盛生長,豐富著這里的景象,也養育著這里的山民。
她,如同這些樸素的植物一樣,質樸堅韌,土生土長在這片豐盈、葳蕤的土地上。她父母早逝,哥哥是個老實人,含辛茹苦操持著并不十分豐厚的家業,帶著她和兩個妹妹,寧可自己少吃少穿拼死拼活,也不能餓著她們凍著她們,供她們上學念書。她也十分爭氣,一頭扎進書本里,從小學到中學,以優異的成績考進了省立芷江師范,畢業后回鄉當上了小學老師,端上了衣食無憂的“鐵飯碗”,也算是這方圓幾十里地最有出息的人了。
這個地方,地處偏遠,交通閉塞,與外界聯系極少,加上一門心思全在教孩子們讀書識字的工作上,春來冬去,年復一年,她二十八歲,仍未找上合適的對象。這在當時當地來說,算是一“老大難”問題了。
也許,人生的一次偶遇,會決定一生的走向。一次偶然的機會,他遇見了她,共同的事業和志向,兩人一見如故,相互間頓生好感。她經常就教學上的問題求教于他,他也熱心地向她傳授“秘訣”,體貼她,關心她。久而久之,他們無話不說,走得更近了。他傾慕她、欣賞她的開朗、熱情和敬業,點燃了心中幾近泯滅的希望之光。她太過單純,敬仰他、信任他,陷入愛河而不能自拔,從未詢問過他的過去。就這樣,經過一段時期的交往,在同事們的一片祝賀聲中,他們登記結婚了。
一年之后,愛情之花結出了果子,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呱呱墜地,一家人陶醉在幸福與快樂之中。
三
他似乎對自己使用了障眼法,仿佛已經忘記了在老家還有妻兒老小。紙是包不住火的。荒謬、草率和沖動的結果,是一杯難以吞咽的苦酒。
她是個當老師的人,懂得孝順公婆的道理,多次向他提出,她嫁給了漣水,是漣水的人,理當叩拜高堂,孝敬公婆。每次提起,他一個寒戰,一陣子緊張,支支吾吾,總以各種理由搪塞。
終于有一天,她不管不顧了,把話說得像鐵板一樣堅硬,非去漣水河畔不可。他十分了解她,她決定了的事,是九頭牛也拉不回的。眼看家里的事是瞞不住了,他“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向她坦白了實情。如晴天一聲霹靂,她瞬間覺得,天塌了!這是她認識的那個男人嗎?這還是那個她信任愛慕的丈夫嗎?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平日里對她言聽計從恩愛有加的丈夫,竟是個感情的騙子。一氣之下,她鉆進被子里臥床不起,幾天幾晚滴水不喝粒米不進。
消息不脛而走,同事們議論紛紛,鄰居們指指點點,“還當老師,怎么教學生?”“看他道貌岸然,原來是個偽君子”……嘆息、指責、詛咒、譏諷,似狂風里卷著利箭紛紛向他襲來。他四面受敵,由一名德藝雙馨的教師,一下子墮落成眾人嗤之以鼻的“垃圾”,從高峰跌到了谷底。他悔恨、羞愧,心緒慌亂,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
她恨他,恨他隱瞞婚史,恨他騙取了自己的一片深情,恨他讓自己晴朗的心空,陡然間陰云密布。她心如槁木,要與他一刀兩斷。他聲淚俱下,苦苦哀求:你是我生命的依托、心中的唯一,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一定要寬恕我。一個要離,一個不肯,情天恨海,怨悔交織,兩人關系陷入了僵局。那是她一生難以抹去、永難泯滅的痛。
母親哭泣,父親哀嘆。3歲的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驚恐得像一只暴風雨中的小綿羊,緊緊依偎在母親懷里,拉著母親的手不放,不停地叫喚“媽媽!媽媽!”其聲之嬌脆,其情之凄悲,令天地動容。疼愛孩子,是母親的天性。看著乖巧、懂事而懦弱的幼兒,她心如刀絞,抱著兒子一陣子痛哭。
四
她始終被蒙在鼓里,每天起早摸黑,堂前屋后忙個不停。公公過世后,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生活更加艱難,她既舉內又舉外,一人挑起重擔,使出渾身解數支撐著這個家。
丈夫背叛的消息傳來,她一語不發,內心的風暴雕琢了一個更冷靜的她。也許是太痛了,反而更顯沉默。她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照樣忙她的家務,悉心照料三個孩子,將熱水熱茶送到婆婆面前……左鄰右舍圍攏上來,你一言我一語,替她打抱不平;娘家兄妹義憤填膺,替她寫好了訴狀,攛掇她去大鬧一場。她強忍內心的痛苦,始終保持沉默,被大家逼急了,才吐出一句:人各有志,不勉強他了。話未落音,眼淚唰唰唰地直往下流。
并不是沉默就代表她沒有情感,但沉默讓她更顯高貴。她恨他,恨他無情與無義。她的恨,卻在她那雙無所指向的雙眸中歸于沉寂。她身處道德高地,是名副其實的受害人,她完全可以名正言順、理直氣壯地維護自己的權益。但她卻超乎異常地隱忍和退讓,沒有怨憤,沒有指責,更沒有暴跳如雷,自個兒默默地將委屈和痛楚深埋心底。
夜深人靜,孩子們熟睡了,她悄悄地爬起床,撥亮燈芯,趴在桌子上,給他寫下了最后的“情書”:
“當我知道情況后,說心里能夠平靜下來那是假的。我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鑄成大錯。我知道,你一表人才,能力強,有本事,我配不上你,但憑良心講:我對得起你,對得起你全家。今天,我們的緣分走到頭了,我不能強求于你,更無心期待你回心轉意,我也不想傷害另一個人。從今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我們分手后,我不乞求你恩賜一分一厘,也不向你索討一尺一寸,我帶著女兒走了,走得遠遠的,這輩子不想再看到你……”
一滴、兩滴、三滴……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滾落下來,浸透了發黃的信紙,浸濕了斑駁的桌面。心語付諸紙頭,珍貴而又脆弱,她生怕淚水的侵蝕使它像自己的命運一般遭受不測,小心翼翼地掀起信紙,伸展到燈火前烘烤,然后吹了吹,鋪陳桌上,繼續揮筆……
“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是流落街頭,還是寄人籬下;是饑寒交迫,還是疾病纏身,我都不會來騷擾你,給你添堵,使你難堪。我唯有一個請求:你要好好孝敬你母親,她也夠苦的了;善待兩個兒子,他們還不能自食其力,后面的路還很長。拜托你了!最后,也順便告訴你一聲,我家兄妹替我寫的起訴狀,我把它燒了。祝你安好、幸福!”
這是一封告別信,也是一封告慰自己的信。他曾經是她的信仰,但現在她只想逃離,一去不返。
黑暗中,房門被悄悄推開,婆婆倚靠在門框邊,凝望著暗淡燈光下兒媳疲憊而消瘦的背影,五味雜陳,心如芒刺。她聰明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重活累活一肩挑,起早貪黑忙個不停,把個家料理得熨熨帖帖妥妥當當。她賢惠孝道。公公在世時,她左一聲“嗲嗲”(即“爸爸”),右一聲“阿公”(即“爺爺”,孩子的口吻)喊得沁甜;公公去世時,她在靈堂前長跪不起,哭得比任何人都傷心;公公不在了,她更加關心體貼婆婆。冬天冷了,及時將燒熱的烘簍子(一種單人烤火用具)送進房來;夏天熱了,手拿蒲扇湊上床前扇個不停,直到自己發困。她通情達理。與婆家人朝夕相處十余年,從未紅過臉,說過重話,更未爭長論短說三道四。這樣的好女人到哪里去找?天曉得兒子是哪根筋擰了,放著這樣的清福不曉得享,卻偏要去追求那不切實際所謂的“真情”與“真愛”。想到此,婆婆暗自長嘆一聲,“報應啊!”
門外的聲響驚動了她。她回過身來,依稀可見黑暗處身軀佝僂白發蒼蒼滿臉愁容的婆婆,再也控制不了隱含在內心深處的酸楚,撲了過來,伏在婆婆的肩臂上,放聲痛哭起來。
她走了,帶著女兒,留下兩個兒子,兩手空空,毅然地走了,滿懷傷感地走了。也許是潛意識里對女人的命運心懷悲戚,她想要親自撫養自己的女兒,希望她不會重復自己的命運。
漣水滔滔,似嗚咽不止,為她送行。
五
也許從生命的起初,每個人就注定有無數條路通向各個不同的方向。你選擇了一條崎嶇的路,就要走入那條人跡罕至之途。正當他為家庭糗事顏面掃盡,處于狼狽不堪的境地時,又一場更大的災難悄悄向他逼近。
校長從朝鮮戰場上下來,雖然喝的墨水不多,也不懂學校管理,但他是英雄,是功臣,有理由也有資格盤坐于眾人之上,成為學校的“山主”。“山主”自私、偏執、霸道,唯我獨大,老師們飽受欺凌,敢怒而不敢言。
他還是那個純粹耿直的人。個人感情上的猶疑態度,不代表他沒有血性,不代表人格品行的低劣。初生牛犢不怕虎,仗著年輕氣盛,還有一身的才華和教學上的卓有成就,他不知天高地厚,觸摸起老虎屁股來。
一次會上,他義正詞嚴,把大家憋在心頭的意見和盤托出,什么外行啦,自私啦,獨裁啦……像放連珠炮似的數落起“山主”來。“山主”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因為工作賣力、教學有方,讓他十分賞識并有心培養重用的年輕教師,竟是如此地狂傲不羈,不知好歹,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中與他唱起對臺戲來,讓他臉面掃地。“山主”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牙齒咬得咯咯咯地響。在座的同事們也大吃一驚,瞪大眼睛緊張地望著他,在佩服他正直、豪爽、敢作敢為,為大家出口惡氣的同時,也暗暗地替他捏了一大把汗。
他太天真了、太自信了,以為這個社會是公平的、正氣的。殊不知,陽光底下潛伏著陰暗,尊嚴之中隱藏著卑劣,他的沖動、莽撞和冒失,為自己種下了不可挽回的苦果。
拍案而起的代價是沉重的。在轟轟烈烈的“反右”運動中,他中槍了、栽倒了,被人踩在腳底下爬不起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次會議上的表現,成了批斗他的引子、把柄和鐵證。校長是黨的領導,神圣不可侵犯,他“無中生有,捕風捉影,捏造事實,誹謗、誣陷、攻擊校長,就是對現實不滿,反對黨的領導,反黨反社會主義”。他有口難辯,成了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壞透了頂的“右派”“反革命”。理所當然,他不能再立身于圣潔的教師隊伍,被開除公職,判處徒刑,押送監獄勞動改造。就這樣,年輕的他,身陷囹圄,跌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仰天叫屈。然而,天無聲,地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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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克邦,湖南湘鄉人,文創一級,高級會計師,中國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協全委會委員,湖南省散文學會名譽會長。 在《中國作家》《北京文學》《散文選刊》《天津文學》《散文百家》《海外文摘》《芙蓉》《湘江文藝》《湖南文學》和《文藝報》《中國文化報》《中國財經報》《湖南日報》等報刊發表文學作品200多篇;出版散文集《金秋的禮物》《清晨的感動》《自然抵達》《心有彼岸》4部;獲全國第六屆冰心散文獎,湖南省第四屆毛澤東文學獎,財政部文學征文一等獎,中國作家雜志社征文一等獎,長沙市第十一屆“五個一工程”獎。 作者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