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中國詩歌應強化“中國味道”
所謂詩歌的新時代,應該是指在中國新詩走完第一個100年、中國改革開放走過了40周年的這個特別的時代,一個新的歷史時期。新時代的詩歌到底怎么寫?朝什么樣的方向發展?這個問題的確值得思考。每一個詩人都處于創作的醞釀之中,如果我們創作的詩歌在走老路或者走歪路,那么只能降低自己的追求和格局,陷于自我娛樂或陶醉,更談不上在中國詩歌發展史上留下什么地位。應該說,在當下,很多詩人的創作是盲目的、率性的,缺少總結和思考,大多數作品,要么是不能為人讀懂,追求西方詩歌的“現代”,要么詩歌寫個人的小感覺,無足輕重。我們應該讓更多的詩人了解未來中國詩歌的主流寫作方向、審美追求。新時代中國詩歌應走自己的特色道路,即創作在中國特有的社會制度、文化傳統背景下的詩歌,應該是對中國傳統詩歌文化創新和傳承下的詩歌,“有當代生活的底蘊,而且要有文化傳統的血脈”。
新時代中國詩歌要有中國味道
眾所周知,中國新詩是在向外國詩歌學習中成長、發展的。在新文化運動中,胡適以倡導白話文聞名于世。他1917年1月發表的《文學改良芻議》,成為倡導文學革命的第一篇文章,開始倡導用白話文寫詩。1920年出版的《嘗試集》主要表現個性解放、人道主義和民主自由等深受西方觀念影響的詩。胡適說:“我們做白話詩的宗旨,在于提倡詩體的解放。有什么材料,做什么詩;有什么話,說什么話;把從前一切束縛詩的自由枷鎖鐐銬,統統推翻:這便是詩體的解放。”
新文化運動之后,新詩風起云涌,新中國成立前的30年間,各種新詩的藝術流派很多,新詩的前途和道路在哪里,引起眾多詩人的探索,正如聞一多先生說過,“在這新時代的文學動向中,最值得揣摩的,是新詩的前途。”(《文學的歷史動向》,載《聞一多全集》第一卷甲集第205頁)而向西方現代派學習,向西方現代派主流象征主義學習,成為一大主流。尤其是象征主義詩歌,在中國形成了20世紀20年代中期的早期象征主義詩派、20世紀30年代中期的繁盛期象征主義詩派和20世紀40年代后期的多元期九葉詩派。詩人們大多久居國外,或從國外歸來,深受西方現代詩歌的審美和寫作方法影響。
向西方學習詩歌寫作,從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朦朧詩,直到現在的知識分子寫作,都充滿著“翻譯體”的印痕。而上世紀90年代和本世紀出生的年輕詩人,則絕大部分沉浸于翻譯而來的外國詩歌中。
新時代中國詩歌要有中國味道。外國詩歌固然可以學習。可惜的是,在西方哲學背景下建立起來的西方現代詩歌,無論思想內涵,還是行文、技巧等,都離中國味道較遠。向西方學習而來的詩歌,內容上消沉、晦澀,沉醉于個人的囈語,或者將詩歌純粹作為藝術來創作,追求所謂的純詩歌,或無意義寫作,不考慮讀者的需求和共鳴,甚至人為設置障礙,追求所謂的陌生化寫作、難度寫作。
一些有見識的詩人,在經歷多年的對國內外詩歌的解讀、剖析,經過艱苦的創作探索和深思后,重新向中國傳統詩歌文化學習,汲取營養,試圖創作出有中國味道的詩歌。什么是中國味道?中國特色的詩歌文化與西方詩歌文化一個最明顯的區別是“文以載道”“詩以道志”(《莊子·天下》)。中國的詩人從來都不是為自己寫作的,而是一定會考慮詩歌的社會功能價值,即影響他人和社會,中國詩歌傳統文化與中國傳統文化在倡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一點上是一致的。詩歌理論家呂進教授曾告訴筆者,當代詩歌向傳統詩歌要學習的正是“家國情懷”,這令人猛然一驚,當代詩歌已經丟失了這寶貴的詩歌之骨了。
中國發展到今天,還沒有達到高度發達的現代水平,與西方現代社會相匹配的現代詩歌并不完全適合中國國情,在寫作方法上,也不具有完全的現代主義風格。《詩刊》2018年第6期上有一篇《新時代詩歌和百年新詩的建設》的評論文章。文章說,“從某種意義上說,詩歌的本質是現實和浪漫的統一,不需要人為再進行風格的細分。在一個多元文化發展的時代,各種風格流派都在相互影響并達到最終的融合,現代詩歌也已經不再僅是感受和技巧豐富的解構或結構,而是現實主義的觀照和浪漫主義理想的融合,因此簡單地再以現代詩歌、現實主義詩歌、浪漫主義詩歌區分已經不適合當前詩歌的創作和研究。”這應該是中國特色的現代詩觀。中國詩歌的“中國味道”就應該是這樣子的。
新時代中國詩歌應有主流審美的詩歌
中國詩歌可以成為社會主流文化,如今詩歌在全社會和文化中的邊緣化和小眾化令人難以置信。究其原因,是大多數詩歌放下了自己應有的責任和大格局,詩歌內容脫離自然、人群、社會,而認為詩歌是個體性寫作,只關注個人的情感,甚至內心隱秘的部分,非意識、超意識、潛意識等,最后變成了個人的詩性日記,甚至只為自我娛樂。
在一個百花齊放的時代,自然允許各人有自己的寫法和藝術追求,但社會應該有所倡導,應有主流審美的詩歌。主流審美的詩歌包括具有家國情懷、有筋骨、有痛感、有力度、有時代印記的詩歌,也包括透明向上、有溫度、有豐富情感色彩、有濃郁生活氣息和讓人動心的各類詩歌。習近平總書記說,“好的文藝作品就應該像藍天上的陽光、春天里的清風一樣,能夠啟迪思想、溫潤心靈、陶冶人生,能夠掃除頹廢萎靡之風”。自然主義詩歌、親情詩歌等都呈現出向上的詩歌特色,歌頌自然之美、親情之寶貴等,令人熱愛自然和家庭、社會。一些主題類詩歌,如海南今年舉行的吟詠海洋詩歌大賽、江蘇2018年舉行的“我們走過40年”詩賽,都以主題的鮮明性、內容的貼近性而受到詩人和廣大讀者的歡迎。詩賽收到詩歌作品兩萬多件,顯示出社會和作者對詩歌的巨大熱情。我們認為,只要詩歌回歸到生活中來,寫讀者關注的題材、想寫而寫不出的情感,注重傳統詩歌的大眾閱讀意識和詩歌的社會功能,詩歌一定會回到人群中去,新時代中國詩歌可以再回到社會成為主流文化。一部《全唐詩》“得詩四萬八千九百余首”,展示了唐詩的浩然氣象。新時代以詩來展示其特色和成就也就順理成章。
新時代中國詩歌要有高度的藝術性
不可否認,現代社會已是精致的社會,農業社會的粗放與現在不可比擬。體現在文學創作,具體為詩歌創作上,應該具有工匠精神和工藝意識。簡單地將詩歌視為政治的工具而忽視其藝術特性,是不可取的,而創作的粗制濫造也是不被這個時代的讀者所允許的。詩歌的藝術性是要體現詩歌具有的美的本質。
中外詩歌在對美的追求上各有特色,又有相近之處。中國詩歌早在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就有賦比興的藝術寫法,外國現代主義詩歌則講究用象征、隱喻和明喻、反諷等手段,中外的這些方法其實是相通的,這多少令人感覺到不可思議,又體會到人類在藝術追求上的共同性。在藝術性上,中國詩歌具有獨特的內涵,連外國詩人如美國的龐德、墨西哥的帕斯等都在學習和推廣,中國傳統詩歌獨有的意象和空靈的意蘊,讓他們贊嘆不絕。
中國詩歌藝術和繪畫、音樂藝術一樣都特別講究虛實關系,虛實相生,虛實結合, 言已盡而意無窮,這種美學追求令人回味不已。獲得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的詩人張執浩在《詩歌的誠意》一文中說,“完整的詩歌應該是由兩部分構成的:說出的部分和未說出的部分。沒有前面‘說出’的那部分,后面‘未說出’的部分就不成立;但僅有‘說出’的部分,這首詩的價值將大打折扣。事實上,‘未說出’的那一部分才是成就這首詩的關鍵,猶如海床與灘涂的關系,所有的平靜或洶涌都不是無中生有的。……說出的太多則容易滿溢,該說出的未說則容易造成滯澀。在說與不說之間,寫作者的心智經受著巨大的考驗。高妙的寫作者總是知道一首詩應該在何處停筆罷手。”
總之,中國新詩經歷100年的歷史,詩歌應該從向外國詩歌的學習逐漸轉向對中國傳統詩歌的適度對接,進行中外古今的進一步糅合,形成社會能接受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新美學標準和思想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