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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上海文學》2019年第1期|大頭馬:全語言透鏡
    來源:《上海文學》2019年第1期 | 大頭馬  2019年01月11日08:46

    尊敬的女士、先生、學者和教授們:

    請允許我以這樣冒昧的方式將我所要說的內容呈現在諸位面前,如果不是出自必要性的審慎考慮,以及對本次(和歷屆以來)世界哲學大會的尊重,我絕不會使用這種故弄玄虛的形式引起諸位的關注。形式只是次要的問題,相信諸位看完我要講的內容,便會忘了浪費在稍顯冗余的形式上的時間所引起的煩躁。一旦您明白了我要說的事,便會發現時間不再是一個問題。我們有的是時間。

    不過眼下,為了使您盡快搞明白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還是長話短說。

    首先我要說明一下,這封信會出現在本屆世界哲學大會的“自托馬斯阿奎那以降的反分析主義倫理哲學分議場第三次小組會議”——也就是您正在召開的會議現場,是托了我的朋友金敏珍女士的幫助,您和她非常熟稔,我不用再介紹。這位女士不僅在韓國宗教哲學界享有卓著的聲譽,也是一位人品高尚、熱心善良的人。我和她素無交情,從未謀面。半個月之前,我在實在沒有門路的情況下冒昧地給參加本次大會的所有哲學團體和人士發了郵件,只得到了她一個人的回復,這位女士不僅立刻相信了我的故事,并強烈主張我速速把那個東西寄來,連帶寫一封說明文件,好讓她在大會上代我向所有其他人證明這件事的真實性。這便是這封說明信的由來。而那個東西,托了國際快件的福,已經在您的手上了。

    至于我,則是烏茲別克斯坦的一名商人。我的祖先是最早在中亞地區定居的伊朗游牧民族,受到阿拉伯人和蒙古人的侵擾,從塔吉克地區南下,最后在撒馬爾罕附近的盆地扎根下來。我們曾經是個龐大的家族,家族中最顯赫的是我曾祖父這一系往上的某位男性,他曾在列基斯坦神學院教授天文學,當時兀魯伯還沒死呢。到了我曾祖父這一代,我們家族已經衰亡殆盡。我祖父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性格外向大方,從小就擁有極高的語言天賦,得益于我曾祖父有意的引導,十來歲時便掌握了七八門語言。我曾祖父本意想讓他進神學院,延續家族的傳統,可當時國家局勢混亂,不安定因素太多,我祖父便決定從商。我這么說您別笑話,在這之前我曾祖父這一系都是知識分子,在撒馬爾罕可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經商這樣等而下之的事情,實非曾祖父所愿。好在我祖父腦筋不差,手腳勤快,又有語言上的便利,經商倒也做得有模有樣。只是在我們這個地方,經商就意味著動蕩,我祖父離開撒馬爾罕,遷徙于各個草原、沙漠和城鎮之間,回歸了祖先的那種游牧式的生活,我父親繼承了祖父的經商事業,再到我,已經是從事這營生的第三代了。

    我跟著父親和祖父在沙漠和耕地上成長,很可惜,我沒有遺傳祖父那樣的語言天賦,至今能說的也不過只有俄語和烏茲別克語,國家獨立穩定之后,連俄語也快忘光了——看到這您可能會遲疑,那么我是怎么寫出現在您看到的這種語言的呢?我難道不是一個你們語言的熟練使用者嗎?莫非是有人代筆不成?請別著急,我發誓這封信乃是我親手所寫,這些疑問正是我接下來將要解釋的。

    順便說一句,我祖父是賣衣服的。不不,他既不是裁縫,和時尚、設計、藝術也沒什么關系。他賣的就是那種最基本的、符合現代人穿著規范、令人出現在城里不至于看上去像個笑話的衣服。在我們這里,假如一個生活在草原或是沙漠里的人,想要改變主意搬到城里,討一份正兒八經的工作,就得先改變他的外表,把那些土里土氣刺著繡鑲著邊兒的衣服脫下來,換一身合乎文明禮儀的衣服。我祖父就是干這個事的。當然了,反過來也一樣,若是有城里的人腦子一熱想要重返他靈魂的故鄉,也可以在我祖父這里買到稱心如意的衣服。與其說我祖父賣的是衣服,不如說他是在售賣身份。這里面的工序沒有那么簡單,我們是有一百多個民族的地方,想要搞清楚每個民族的文化習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總之,我祖父在這件事上做得很成功。我不是說他賺了多少錢——這件事兒不賺錢,我是說,人們信任他,樂意和他交朋友。這份事業到了我手里,已經沒什么難度可言。我是個著實平庸的人,這不是謙虛。既沒有多么杰出的經商才能,在別的事情上也沒有什么天賦,我的客戶都是祖父累積的結果,同我祖父做買賣的人,他們的后代又同我父親交易,后代的后代又認識了我。就是這樣。

    不過,或許是血液中還留有一些祖先的痕跡,我是個喜歡閱讀的人。小說、詩歌、宗教,什么都有興趣看上兩眼。我祖父有一個箱子,那里面還留著一些從我曾祖父那里傳下來的經書、繪本和俄國小說,一些地理圖冊,還有幾卷發黃的小冊子,寫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符號。那是我祖父同父異母的弟弟的手稿。我祖父的弟弟,我們姑且叫他J吧。他去世很早,不到二十歲就死于一場惡疾。沒有結婚,也沒有留下任何子嗣。J和我祖父的性格截然相反,不能講性格內向,恐怕說是達到了一種自閉的境地。他的母親是塔吉克人,因此說的是波斯語。我曾祖父待他母親并不好,據我祖父說是因為那個女人性格暴烈的緣故,我曾祖父很快受不了她,給了一筆錢讓她們娘倆離開了撒馬爾罕。J直到十歲出頭,才回到我曾祖父身邊。他們頭一次見到這孩子時,就發現他身上的奇特之處,他只講波斯語,并且拒絕學習任何能夠與其他人溝通的語言。只有我祖父能夠與他簡短交流。后來大家才慢慢得知,他們娘兒倆離開撒馬爾罕后,搬到了費爾干納盆地那邊去生活。那是烏茲別克斯坦在吉爾吉斯坦的飛地。由于不通曉當地人的語言,便只有娘兒倆相依為命。那個女人幾乎沒有任何文化,當地人只當她是瘋子,后來,她似乎真的發了瘋,整個兒消失了。J這才被當地的村民輾轉送回。這個可憐的孩子回到我曾祖父身邊后,仍然固執地保持著他那獨處的習慣,既不學習,也不到外面浪蕩,更不和人交流。我曾祖父起先懷疑他是否遺傳了母親的瘋癲,但請醫生診斷后,發現他智力正常,只是由于從小遠離文明,加上語言能力落后,稍有些遲滯罷了。他回來之后,便住在我曾祖父家的一間本用于修道的小房間內,足不出戶,像幽靈一般生活在那個家里。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少地出現在大家面前,到最后,干脆就被大家忘了。那幾卷冊子,是他留下的唯一遺物。

    我幼時曾纏著祖父問及那上頭寫著些什么,他告訴我不過就是一些沒有意義的斷章和亂序符號組合,因為J既沒有使用阿拉伯文也沒有使用西里爾字,很顯然,由于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也沒有讀過書,J僅僅掌握了語言的發音,卻沒有學過文字,那些文字可能是他在他短暫的生命中少數真正感到孤獨的時刻與自己的對話。這些手卷,當然也很快就被我遺忘了。

    直到不久前,我遇到了一位從瑞典來的客人,赫定先生。他自稱是一位地理學家,此番旅途是為了考察古絲綢之路,為了真正融入當地的文化,需要一身衣服,因此走進了我的店鋪。這位先生著實知識廣博,極富智慧。我們一見如故,選好了衣服,我便請他坐下來喝杯茶。我們從神學聊到歷史,又從數學聊到藝術,還有世界各地的市井趣聞,人生見解之類。我們數次談到蘭波,感嘆這位早逝的天才。實際上,主要是他在說,我在一旁聆聽。我的妻子為我們端送餐飯,學徒代我處理生意,等我回過神來,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因為我的好奇心,讓赫定先生在我家滯留了這么久,我感到十分過意不去,便挑了幾身最好的衣裳贈予他,這才起身送他出門。實際上,我那時心中挽留可惜之情倒是大于愧疚之意的。

    出于對這位知識和智慧幾倍于我的先生的尊崇,加之我自身確乃資質平庸之輩,大約是談話間我不自覺流露的自慚,讓這位先生產生了什么誤解,在我起身準備與他告別時,他突然安慰我道,“語言并不是什么問題。”

    “什么意思?”我問。

    “有關您那位精通數門語言的祖父,毫無疑問,他的確是個聰明人。但是眼下,語言已經不構成什么問題了。”赫定先生說完,便從衣領深處靠近喉結的位置取下了一枚小小的圓形裝置,那枚裝置做得相當精巧,能夠靈活地佩戴在身上,那時天氣尚寒,赫定先生穿著高領厚實的衣服,因此我一直沒有覺察他佩戴的這件飾物。

    他將那個裝置給我,又沖我說了一句什么,我沒能領會,還以為是他語速過快的緣故,低頭去看那塊裝置,只見中央是一片圓形的玻璃透鏡,他繼續說話,我仍然聽不明白,等按照他的示意將那塊裝置如樣佩戴在身上,他的聲音才像戴上了眼鏡的近視患者眼前的世界一樣,突然清晰了起來。我聽懂他在說什么了!

    緊接著我又糊涂了。這可真奇怪不是么?在這之前我與赫定先生一直能夠暢通無礙地交流,起先我說的是俄語——因為見他是外國人,我想俄語應當更有可能被他聽懂,后來我和學徒用烏茲別克斯坦語說話的時候,發現赫定先生也能聽懂,這才改用烏茲別克斯坦語跟他交流。我想赫定先生既然是一位如此見多識廣的地理學家,精通幾門語言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了。可剛剛,當他拿下那塊玻璃透鏡裝置的時候,說的分明是一門我不懂的語言。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赫定先生笑了,“請您原諒,不是我存心想要愚弄您。而是……我其實從來就只會講一門語言,那就是我的母語瑞典語。在語言能力這方面,我恐怕連您也不如呢。”

    我呆滯了片刻,想張口說話卻一時不知道用什么語。赫定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窘境,眨了眨眼睛說:“請您放心,就像原先那樣跟我說話就行,不管您說什么我都可以聽懂。”

    我這才磕磕絆絆地像是頭一次學會說話的嬰兒那樣張口問:“我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這塊透鏡的作用。”赫定先生指著佩戴在我身上的那個裝置說,“這是一塊全語言透鏡。它能夠讓我們之間的溝通暢通無阻。”

    “透鏡?”盡管赫定先生在這三個月內已經讓我無數次對他吐露出的新鮮事物發出驚嘆,但這件事還是讓我感到自己觸碰到了某種理解力的邊界,“您說的透鏡,就是像放大鏡的鏡片或是眼鏡的鏡片那樣的東西?”

    “本質上類似。您說的是通常大家知道的凹面鏡或凸面鏡,但我們可以通過對于一塊透鏡的紋理更加精準的控制和調整,去改變它對光學材料的接收靈敏度,甚至建立一個透鏡系統。譬如著名的菲涅爾透鏡。關于這一點,我想我們不用停留太久。因為這一塊透鏡,處理的并非光線,而是語言。”

    我試著努力用我那不多的常識理解他的話:“您的意思是,這塊透鏡處理的是……聲音?”

    “這是個好問題!”赫定先生贊許地看著我,“您觸及到了語言的本質。這是一個復雜的問題,語言究竟是什么?按照索緒爾的觀點,語言現象分為三個部分,第一是言語系統,它是人類全部言語活動的總和,既包括個人的也包括社會的,既是心理的也是物理的,是一個混雜的系統;第二是言語,這是指完全屬于個人性質的言語活動,只以說話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組合,就像您學會了一套語言后對其的使用;第三是語言,語言是言語系統中那個獨立于個人存在的部分,是完全社會的部分,僅僅憑借社會成員間的契約存在,是潛存在一群人腦子里的語法體系……哎呀!我說的怕是太復雜了。讓我們忘了這些枯燥的術語吧。總而言之,您需要知道的就是,索緒爾認為,在各式各樣的語言之間,其實都蘊藏著某種共同的規則,這些規則和文化、歷史、政治、地理都無關,是語言的普遍整體法則。”

    他說的話其實大部分我都沒有聽懂,只有最后一部分隱約有些明白:“語言的普遍整體法則?”

    “您不妨設想一下,這就像我和您雖然用的不是一套語言,但是當我們指著這杯茶說出一個詞的時候,我們都明白對方指的是這杯茶。我們的語言中都有表示你我的人稱代詞,有動詞,有名詞……這些法則的建立不是偶然發展出來的,而是一種必然的結構性效應。”

    在赫定先生的循循善誘下,我總算理解了一些現代語言學的觀念,“那么,這塊透鏡……”

    “它正是基于這種語言的普遍性法則被發明出來的,看上去它是一塊透鏡,實際上所用的材料并不是玻璃,處理的也并非僅僅是電磁波或機械波……這背后的技藝,我恐怕無法告訴您,但是,它能夠使人透過它聽懂世界上的所有語言,也能使得‘穿過’它的語言被任何人理解。”

    “我明白了。就像是……一個全語言翻譯機器?”我說。

    “您完全可以這樣理解。”

    我看出赫定先生只打算跟我說到這個層面為止,即便這樣,我也已經心滿意足。我小心翼翼地卸下那塊透鏡,交還到赫定先生手上,又看著他將它佩戴在自己身上。原本我以為我們的會面將到此為止,可就在我準備送赫定先生出門之時,我鬼使神差般地想到了我祖父那位同父異母的弟弟,J。

    “不好意思,赫定先生,我想再多問一句,既然您提到它針對的是語言的總體規律,那么我想它不僅能夠聽懂別人的語言,也能夠看懂別人的文字?”

    “是的,您說的沒錯。”

    我便讓赫定先生留步,迅速去找出了祖父留下的那個箱子,將J留下的那幾卷手稿取出,跟赫定先生說明了一下情況,“我一直都很好奇這些手稿寫的究竟是什么。”在此之前我從未和赫定先生提及我的這位親戚,待聽我簡單介紹完J的生平,以及這幾卷手稿的來歷后,赫定先生竟突然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先于我而將那幾卷手稿攤開來認真查看。我從未見過他有如此冒失的舉止,在他閱讀那幾卷手稿的過程中,我注意到他先是眉頭緊鎖,翻閱緩慢,繼而臉色通紅,額頭冒汗,翻頁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從那幾卷手稿中走出來,激動地跟我說:“我找到了!我終于找到了!”

    “您找到了什么?”此時我也被赫定先生激起了好奇,J究竟寫了什么讓這位先生陷入如此的狂喜呢。

    “這塊全語言透鏡,我之前跟您說,它折射出的是一種語言學的普遍規則,實際上我說的并不準確。語言只是符號的一部分,而符號,代表社會群體的普遍特征。這種特征的形成,人們并沒有形成統一共識,索緒爾代表的結構主義學派認為它是社群結構中的個體彼此影響的結果,而另一種觀點則認為,存在一種客觀存在的本質特征,使得它成為這樣。這就像是進化論和創世論。”赫定先生此刻不再理會我是否能夠聽懂,自顧自地滔滔不絕。

    “那么,這幾卷手稿寫了什么呢?”我終于忍不住問道。

    “……不僅是語言如此。”赫定先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繼續道,“我們之前不是好幾次談到蘭波嗎?當時您感慨說怎么會有這樣的天才,年紀這樣輕就寫出如此偉大的詩篇,十九歲前便達到了自己的巔峰。就這個問題我們有一些爭論,您認為他一定是在更小的時候就受到了其他同樣偉大的詩人的影響,我卻傾向于認為這是某種先天的經驗,是屬于文學本質性特征的一部分。就像我們發現,后世的文學母題總還是最早的希臘神話那些……文學家們只不過在圍繞同樣一些東西打轉。為什么會這樣?是因為這些主題、元素和形式被歷史性地傳承了下來,還是它們本就是文學的普遍性規則,它必將如此存在?”伴隨他的論述,他開始不受控制地手舞足蹈起來。

    “我想……我不知道。”我說,“因為誰都沒法證明這一點,誰都無法證明蘭波是僅憑自己創造了那些詩篇,還是通過部分的學習……”

    “對對對!您真是聰慧過人。這正是重點所在,誰也無法證明。除非有一座文學上的加拉帕戈斯群島。”赫定先生講完這句便看著我,仿佛已經講出了那個最關鍵的線索,見我沒反應過來,才進一步提示道:“您祖父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正是一座加拉帕戈斯群島!”

    “您是說……他留下的這些手稿,是可以與蘭波媲美的文學作品?”我問。

    赫定先生搖搖頭,“不,不需要與蘭波媲美。容我再做進一步說明吧。假使我們所說的普遍性規則不止是語言和文學,而是……”他突然看著我,“語言和文學,它們指向的其實都是一種更高級的東西。”

    “您是說,思想?”我突然間頓悟般明白了他說的是什么,奇怪的是,當我閃電般冒出這個念頭后,他說的所有話我都能夠完完全全地理解,像是打通了大腦的所有神經,我擁有了和赫定先生同等的智慧。

    “正是如此!”赫定先生瞧著我的神色間充滿了喜悅,“甚至不只是思想。物理學界一直在尋找一種可以兼容現在所發現的一切科學現象的理論,他們叫它萬物至理。藝術、科學、思想……所有的一切都應當有一個可以容納包括萬事萬物的普遍性真理,那才是我發明這塊透鏡所要證明的東西。這塊透鏡,真正折射出的正是萬物至理。為了證明這一點,我需要的是一個一般等價物。而現在,我找到了。”他平靜地將那幾卷手稿遞過來,“您祖父的弟弟留下的手稿,雖然文字簡陋,但他使用這些自己發明的符號,表達了世界上最為優美的真理,那便是世上一切問題的答案。”說完這句話,赫定先生便緩緩地闔上眼睛,再也沒有醒來。

    盡管已經明了赫定先生的意思,我仍取下那塊透鏡,去查看那些手稿是否真如赫定先生所言。只一眼,便明白赫定先生為何離世,那理由同蘭波十九歲便退出文壇時一樣,因為他相信他已實現了他能做的一切。

    而現在,我將這一切呈現在諸位面前,相信您通過手中的這塊透鏡,讀到這里,也已經領悟了所有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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