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今年是中國現(xiàn)代小說戲曲研究的開拓者和奠基人孫楷第先生誕辰120周年。

孫楷第1898年出生于河北滄縣，1922年考入北平高等師范國文系，師從楊樹達、黃侃、黎錦熙、高步瀛、陳垣、傅增湘等近代文史研究的大師級學者，他自身的治學深受乾嘉學派的影響。

孫楷第

抗戰(zhàn)勝利后，孫楷第任北京大學、燕京大學教授，1953年，他由北京大學調(diào)入當時新成立的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即今天的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任研究員，一直到他去世。

孫楷第從上個世紀三十年代起，將研究的主要精力放在中國通俗小說和戲曲方面，先后出版了《日本東京所見中國小說書目》《大連圖書館所見中國小說書目》《中國通俗小說書目》《也是園古今雜劇考》《元曲家考略》《滄州集》《滄州后集》等著作。

研討會現(xiàn)場

今年，為了紀念孫楷第先生誕辰120周年，中國社科院文學所、《文學遺產(chǎn)》編輯部和滄州師范學院特地共同舉辦學術研討會，并在孫楷第先生的家鄉(xiāng)河北滄州市舉行。同時“孫楷第文集”也由中華書局再版發(fā)行。

參加“紀念孫楷第先生120周年誕辰學術研討會”的有孫楷第哲嗣孫泰來、陳瑩夫婦、南開大學歷史學院許檀教授、中華書局副總編輯李占領、南京大學文學院苗懷明教授、暨南大學文學院王進駒教授、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戴云研究員、社科院文學所吳光興、鄭永曉研究員等多位學者專家。研討會內(nèi)容圍繞孫楷第古代小說研究成果和貢獻以及與會學者對于中國古代小說戲劇研究的最新成果展開。

社科院文學所研究員吳光興看來，孫楷第先生的成就，是文學研究所與文學所古代文學學科最可寶貴的歷史財富，也是國內(nèi)國際中國古典小說戲曲研究、特別小說戲曲文獻目錄研究方面的典范。“簡單地比方，以小說研究為例，如果說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代表古代小說理論論述的高度，那么，孫楷第先生的小說文獻目錄論著，則標志著研究的深度。他是學科名副其實的‘開拓者’與‘奠基人’。一代一代的後學者，在他開辟的道路上奔跑、在他奠定的地基上建構，自然永遠感念他的勞績與奉獻、也有必要研討他的智慧與經(jīng)驗。”

“孫楷第先生的治學風格，移乾嘉考據(jù)學以治小說、戲曲等中國傳統(tǒng)俗文學。方法傳統(tǒng)、正派，研究領域新興并‘預流’。治學風格、學術類型，類似王國維的宋元戲曲研究。”

“滄州老人”孫楷第

孫楷第哲嗣孫泰來講述了父親同滄州的情誼?！案赣H自從22歲離開家鄉(xiāng)，就再沒能回到這里，但家鄉(xiāng)對他的影響是終生的，小到吃穿住行，大到做人做事論學。父親晚年所有的筆記本上都自號‘滄州老人’?！?/p>

年少在家鄉(xiāng)時，孫楷第因為偶然的機會，遇到國民黨元老張繼的父親張以南?！拔腋赣H自小就很聰明，念了很多書，過目不忘，張以南也有聽說過，因此和我父親見面。見面后讓我父親作文，并稱贊寫得很好，還送書給我父親。張以南和曾擔任過民國內(nèi)閣教育總長的傅增湘先生是蓮池書院的同學，這都為我父親以后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很有利的條件。”

年輕時的孫楷第

“我父親在滄州也同傅增湘先生見過面。傅增湘曾任直隸提學使，到滄州察學，見我父親作文速度非?？?，也不打草稿，于是就把我父親的作文拿去看，并在上面批語：‘氣勢暢旺’。但那時我父親才10來歲，所以沒有和傅先生有更多的接觸。”

1922年孫楷第離開滄州的時候，張以南對他寄予厚望，為他寫信，推薦他到北京找傅增湘先生?！叭绱?，我父親到北京再一次見到了傅增湘，傅先生對我父親治學和做事方面都帶來很大幫助，比如聽說他要研究《柳子新論》，就讓他兒子送來兩個很好的明代版本。我父親到日本搜集中國古代小說，傅先生也提供了一定資助。”

“滄州人都非常重感情，在我父親一生中，我沒見他流過幾次眼淚。他去世前在305醫(yī)院住院時跟我說起1949年傅先生彌留之際，他到北京西城石老娘胡同探望傅先生，出來后在胡同里走，不禁流下了眼淚。因此，滄州對我父親的影響非常大，在滄州的經(jīng)歷為我父親的為人處世打下了基礎。例如勤儉節(jié)約，我父親到日本尋書，只帶了350塊大洋，每天中午只就著水吃面包。另外我父親沒穿過西裝，沒戴過手表，一生都是保持著在滄州時的穿衣習慣?！?/p>

《滄州集》

吳光興也講到，孫楷第在北京求學與工作，離家鄉(xiāng)并不遙遠，然而，他對故鄉(xiāng)滄州深切眷戀的情懷，特別感動人?！按髮W時代他有‘滄州才子’的美譽；每一位讀他書的後學，都知道先生的家鄉(xiāng)‘滄州’。他給匯集自己許多不朽之作的論文集取名《滄州集》，晚年又續(xù)出《滄州後集》，與‘滄州’一起傳名宇內(nèi)、流芳百世，飽含了多少‘濃濃的鄉(xiāng)愁’。”

孫楷第的藏書

孫楷第的一生都奉獻給了他所熱愛的學術事業(yè)，但晚年藏書遺失一事對他的打擊很大。孫泰來也就此事專門做了說明與澄清。

“社會上有種誤傳，說是我們家人將藏書處理了。文學所是學部去干校的先遣單位，從動員到啟程，中間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就像楊絳在《干校六記》里所說，‘人走家搬’。當時北京的拍賣行完全爆滿，那時紅木家具幾乎是塊八毛就可以搬回家。我父親當時想把書給北京圖書館，但對方不愿意接收，也找過其他一些單位，都不愿接收。因為那時把這種古籍當作‘四舊’，因此也沒有寄存在朋友那里，怕給別人添麻煩。萬般無奈下找到了中國書店。我父親給中國書店來的人講了幾句我認為十分重要的話。他說：‘我的書是人民給我錢買的，我去干校，我要把書再還給人民。我今天把這些書送給你們。’”

當時中國書店來了三位同事，最后只講了一句話：“我們要按照黨的政策辦事”。這些工作人員是前門中國書店的，但為了方便，把書運到了距離更近的海淀中國書店。

后來因為孫泰來在燕山，兩個星期才回一次家，中國書店便通知親戚前去，交給他426.67元錢，意思是作為購書款。“當時這位親戚提出：這么大的事情，應該和當事人談。因為最初說好是送書。但中國書店的工作人員說，你先把錢拿走，其他問題以后再說。便要求中國書店打了一張白條，底下還有一個中國書店的章，現(xiàn)在這張白條還在我們手中?！?/p>

孫楷第晚年留影

“失去這批藏書，給我父親晚年帶來極大的痛苦。我父親雖然身體不好，看起來又瘦又弱，但其實是個外柔內(nèi)剛的人。當時中國書店把藏書拉走時，我感覺我父親的內(nèi)心痛苦到了極點。今年北京的德寶拍賣會·忘得亭專場上有一批我父親當年散失的書，既然‘文革’期間，我父親的藏書全部失去了，今天再在拍場上出現(xiàn)這些書，我也不會再有什么計較?！?/p>

社科院文學所研究員劉倩也曾就孫楷第藏書失散一事撰文論述，所依據(jù)的主要材料為1972年8月9日孫楷第給周恩來總理上書求援的親筆信函以及孫泰來的回憶講述。

在給周恩來總理信函后，還有孫楷第憑記憶開具的不完全的藏書目錄。根據(jù)劉倩的總結，主要分為七個部分：解放后新出版的書，經(jīng)部共34種，史部共116種（“目錄類”作品有近60種），子部105種，集部128種，叢書15種，雜志1種，除此之外還有筆記手稿。而在1969年11月中國書店前門收購處開具的收購“白條”，則將孫楷第藏書分成三類：1，古舊書，20種，297元；2，魯迅全集1部、馬恩全集13種，33.47元；3，古舊書，660公斤，196.20元（包括書箱4個、書架3個）。據(jù)劉倩分析，第一類“古舊書”，大概就是所謂的珍本、善本。

據(jù)劉倩所述，自1972年至1986年孫楷第去世，在長達15年的時間里，孫楷第無論以一己之力還是尋求有關部門幫助協(xié)調(diào)，都未能從中國書店取回自己的全部藏書。在與中國書店的多次交涉中，“唯一的成果，便是1980年11月5日，由社科院文學所出資贖買，換回了六捆雜亂無序的書籍?！?/p>

從孫楷第藏書中發(fā)現(xiàn)的許政揚讀書報告封面（許檀 提供）

經(jīng)過社科院文學所研究員楊鐮及家人朋友的多年收集，目前找回了少量孫楷第批校的自著書和手稿，包括《也是園古今雜劇考》（由曾任八一電影制片廠政委的慕湘將軍自中國書店購得一本，于1981年7月親自登門送還孫先生）、六本《滄州集》（楊鐮留心收得其中五本；剩余的最后一本，乃社科院文學所青年學者程凱博士無意得之于琉璃廠舊書店，2006年聞訊后欣然捐出）和《曲錄新編》手稿六冊?！蹲x曲札記》手稿卻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