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平陽: 我與《鍾山》
鐘山是一座有大鐘品質的山,《鍾山》則是一本文學雜志,一本響著 鐘聲的雜志。鐘聲響起,意味著時間的刻度,意味著警醒與安慰,當然也 意味著文學直抵人心產生了劇烈的共振。《鍾山》的鐘聲,在南京敲響, 我置身云南,多年來都聽得非常清楚。它就像蘇州中峰寺讀徹老和尚在與 石頭講經時敲起的鐘聲,也像姑蘇寒山寺響在夜半的那鐘聲。
從事文學創作,多數人都會與某些雜志聯系在一起,作家與雜志、與 編輯家之間所進行的心靈交割,繼而形成的文壇佳話不勝枚舉。大抵都是 因為很多優異的文學作品,都是由作家、編輯家和雜志共同完成的,沒有 這三位一體,它們就到不了讀者的手上和目光下。同時,沒有這三位一體, 一些作家就不會被“鐘聲”所召喚,一些文學作品就會被遮蔽或遲緩面世 的時間。
聞鐘久矣,但我與《鍾山》雜志結緣,卻是從結識它的主編賈夢瑋兄 開始的。有雜志編輯經歷的人都非常明白,一本文學雜志要想在文學界立 足、立名、立碑,文化底蘊、精神風骨、優秀的編輯隊伍缺一不可,而且 最不可或缺的是一位優秀的主編。人們都說,主編就是雜志的靈魂,一本 雜志的品相和骨相,其實也就是主編的“真相”。所以說,在寫作者中間,任何一位主編是用不著夸夸其談的,因為只要手中有一本他主編的雜志, 他是一位什么品相和骨相的人,一般是可以測量出來的,至少是八九不離十。 初識賈夢瑋兄是二十年前,大塊身板,大塊文章,大塊吃肉、吃酒,鮮衣怒馬, 我以為自己認識的是一位文學胡人。而以之后交往所得的體驗來評估他, 我的第一印象其實還是準確的,兄只是漸漸多了儒雅與沉穩,睿智之光有 了收斂,內化為明亮的品行,與《鍾山》那“末端的前沿”的風格渾然一體。 在我結識的朋友中,他是一位能發出鐘聲的“大塊頭”。惟其如此,幾年 前秋的一個晚上,我們在山東德州飲酒神聊,他聽了一些我天馬行空的云 南故事之后,邀請我在《鍾山》開設專欄“泥丸小記”,而我也欣然地接 受了下來,一寫就是這么些年。開始時,以為這活是個美差,寫著寫著, 領教了賈主編的每稿必催、詞與物近乎偏執的審美觀、視雜志為自己的另 一個身體的德性之后,慢慢就覺得自己乃是在他的監管之下修行,而且是 苦修。身在鐘山,心系碧泉。
《鍾山》創刊四十年,我的感覺它已存在了四百年,也希望它有四百 年的壽命。再次謹以一個為之寫稿的作者身份,向它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