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我與《鍾山》不隔山
首先祝賀《鍾山》這么一個重要的刊物創刊四十周年,真快。1985 年《鍾山》創刊七年的時候,我在《鍾山》第五期發表了中篇小說《金發嬰 兒》。當時,這個稿子被好幾家刊物退稿了。那時候,《鍾山》有一個很 有名的編輯范小天,到軍藝文學系約稿,我說有一個退稿,你要不要帶回 去看看?他說給我吧。就這樣,屢遭退稿的《金發嬰兒》,被范小天發表了, 從此我們之間建立起很深厚的友誼。后來接替范小天的是傅曉紅,陸續給 她幾篇稿子,像《拇指銬》(1998 年第 1 期),是我比較滿意的一個短篇。 后來還給她一個話劇《我們的荊軻》(2004 年第 2 期)。我說知道你們也 不愿意發劇本,但還是給你看看,不必勉強。傅曉紅把這個劇本發了。后 來見到她,她說你把我害苦了,我說怎么了?她說發了你這個劇本后,我 們每天都會收到一堆劇本。這當然是略有夸張的話,但我知道能在《鍾山》 發劇本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對此一直心懷感激。
《鍾山》在八十年代的地位不要再說了,一個刊物辦了四十年,發表 了這么多優秀作品,真是不容易。《鍾山》伴隨著我們在文學道路上跋涉, 我們也跟著《鍾山》成長。連續三十多年,每隔兩個月就會收到一期《鍾 山》,滿懷著感情打開,看到熟人的文章,看到新人的風采,看到《鍾山》的變化。現在想,如果能把三十多年來收到的《鍾山》一本不缺地保存起來, 那就非常有意義了。
《鍾山》發表了作品,培養了作家,也引領了風氣。我們都知道“新寫實” 是從《鍾山》開始的。新時期文學伴隨著很多文學名詞的發明,“傷痕”、“尋 根”、“新歷史主義”、“新寫實主義”,最近流行什么主義我不太知道了。 任何一種文學現象,一種文學流派,它剛開始形成的時候應該是不約而同的,不會是開會商量出來的,而是寫出來的。各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寫,但是由 于人生經歷的相似,所受教育的相同,以及時代生活的類似,往往使一批 作家的寫作帶有某些共同的特質,我們的批評家敏銳的眼光發現了這些共 同的特質,然后冠給它一個名號,這就進入文學史了。希望批評家今后在 研究創作的時候千萬不要忘記發明新名詞,發明了新名詞批評家可以不朽, 作家也跟著沾光。如果有幸成為某一個流派的領軍人物、代表人物,那就 可以名垂青史了。當然這是半開玩笑的話,大家不必太認真。
總之我想文學和批評確實是相輔相成的,沒有一個作家是不看批評文 章的,有的時候嘴里說我從來不看,但實際上在偷偷看。也從來沒有作家 說批評家影響了我的寫作,但實際上這種影響還是在悄悄地發生著。當批評文章點到了你的疼處,或者暗合了你的心意,你心里面的認同感、愉悅 感是不可言喻的。有些文章確實指出了你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某些問題,這 樣一種警醒,對作家以后的創作肯定是有好處的。所以從這個意義來講,《鍾 山》發小說、發劇本、發詩歌的同時還能用大量篇幅發很多重頭評論文章【1】, 這讓刊物變得豐富,也使刊物在整個文學史上的地位變得重要。
《鍾山》百期的時候讓作家寫寄語,我記得當時寫了四句打油詩:“鍾 山風雨起蒼黃,‘金發嬰兒’過大江,率領‘夢境與雜種’,還有‘玫瑰 撲鼻香’。”這詩借用偉人詩句 , 略涉戲謔 , 實為不敬 , 但其中提到了我在《鍾 山》發表的幾篇作品【2】, 真正要表達的還是對《鍾山》的感謝。
一時也想不起太多,就說這些。祝福《鍾山》,謝謝《鍾山》!
【1】《鍾山》分別在 1986年第 3期發表張志忠《奇情異彩亦風流——莫言感覺小說探析》、1988 年第 1 期發表陳思和《歷史與現實的二元對話——兼談莫言新作〈玫瑰玫瑰香氣撲鼻〉》、2001 年第 5 期發表陳思和《莫言近年小說創作的民間敘述》、2007 年第 2 期發表張光芒《莫言的欲望敘事及其他》等多篇評論莫言作品的重要論文,呈現了關于莫言及其作品的多元的觀點、立場和評價。
【2】除了《金發嬰兒》《拇指扣》《我們的荊軻》,莫言在《鍾山》還發表了《玫瑰玫瑰香氣撲鼻》《夢境與雜種》《長安大道上的騎驢美人》《藏寶圖》《棗木凳子摩托車》《會唱歌的墻》等多部重要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