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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胡福明:即便我不寫,也一定會有人出來
    來源:解放日報 | 沈軼倫  2018年12月18日07:58

     

    胡福明,1935年生,南京大學原教師,歷任江蘇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省委常委,省委黨校校長,省政協副主席。沈軼倫 攝

    ■當時中國處在這樣一個歷史的轉折點,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啊!我下定決心要批判“兩個凡是”

    ■作為文人,我不能為國家獻出別的什么力量,我要拿起手里的筆。當時的中國處于一個需要有人出來正本清源的當口,那正是我輩的使命

    ■最后見報的文章是集體智慧的結晶,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83歲的胡福明在自家客廳坐著,方桌就擺在玄關位置。任何來客一進門就能看見老爺子的桌面,從右到左擺著《馬克思恩格斯選集》《毛澤東選集》(第三卷)《習近平談治國理政》、最新一期的《新華文摘》《求是》雜志。第二排,依次是當天的《人民日報》,插著國旗和筆的筆筒、水杯、一罐風油精。最靠近胡福明身體的位置,擺著一沓綠格文稿紙。壓在文稿紙上的,是一副眼鏡、三只打火機、兩包香煙,和胡福明被香煙熏黃的左手。

    40年前,也正是在這樣一個被書本、文稿紙和香煙圍繞的場景中,胡福明作為作者之一,一手夾煙,一手修改著當時題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的稿子。文章經多人修改刊出后,在鄧小平的領導、支持下,開展了一場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全國性大討論。這場討論為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作了重要的思想準備,對黨和國家的歷史進程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

    這篇文章也影響了胡福明。離開南京大學的教職后,他一路官至江蘇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省委常委,省委黨校校長,省政協副主席等職。但如今,在江蘇省機關大院的這間屋子里,他依然喜歡別人用“老師”而不是官職稱呼他。

    書生本色,是他在意的身份。這個無錫貧苦農家出身的少年,多次用“匹夫有責”來解釋自己40年前的舉動。而若再往上追溯,或許能看到無錫讀書人對這位小同鄉的影響。讀書人的天職,終其一生,就是用生命闡釋對“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22個字的理解。

    而一個讀書人最大的武器,是思考與表達。胡福明房間里的香煙,某種意義上就是他腦海中思考的外在表達,以每一小時抽掉7根煙的速度,他坐鎮桌前。

    曾是吃不飽飯的苦孩子

    解放日報:您也做過記者?

    胡福明:做過實習記者。我是1955年考入北京大學新聞系的。到了1958年,新聞系的學生要開始大實習了。

    在《北京日報》實習的時候,我去了潮白河一帶,看到麥田里深翻密植,還在四周架起了探照燈日夜照著莊稼,說是為了增加光照、提高畝產。當時聽人說,這一畝地里下了600多斤麥種。我是種田人家出身,在我家鄉,小麥畝產200斤已是不得了,所以聽說小麥畝產目標要達到3000斤,我又高興又懷疑。我到田里一看,那些已經長出來的麥稈像絲線一樣細。我就想,這樣的密植,來年會顆粒無收的。但在當時,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敢說。

    但我還是盡量說了一些真話。比如當時在農村采訪,我發現耕牛過冬的草料準備不足,就寫了一篇報道,并配短評。報道刊出后,北京市委相關領導非常重視,指示各生產隊盡快為耕牛配足過冬草料。由此我就想,盡量發現實際工作中遇到的問題,盡量推動它解決。

    解放日報:您說您是種田人家出身,小時候您自己也下過田嗎?

    胡福明:下過。我老家在江蘇無錫長安鄉胡巷村,家里世代是農民。我有8個兄弟姐妹,但因為太窮了,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被送人,兩個弟弟病死。我上到小學四年級第二學期交不出學費,校方不讓我升五年級了,我就只能失學在家幫父親種田。

    但我太想讀書了,因此空閑時,我抱著弟弟到學校墻角外,聽老師上課和同學讀書。有一次,父親在學校墻邊找到我,十分生氣,打了我一巴掌。我沒哭,但父親流眼淚了。那是父親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一次打我。后來秋收后,我家交清了拖欠的學費,才又讓我復讀。可能因為失而復得,我讀書非常用功。1949年,無錫解放了,靠著政府助學金,我讀完了初中,成為長安中學第一屆畢業生。

    這期間,有一件事,讓我第一次認識了共產黨。那是1944年,一天我放學時,看見一群偽軍綁著一個人向我家所在的方向跑去,后面跟著一隊日軍士兵。他們到了一家人家,就沖進去,卻撲了一個空。原來這戶人家是共產黨員。日軍就是來抓他們的。但就在日軍到來前幾分鐘,他們得到通報,趕緊從后門逃走了。但是這家人還在吃奶的兒子留在房間的搖籃里,要回去再救已經來不及了。好在他們本家的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自告奮勇,從后門跑進去把孩子抱了出來。偽軍當時看見一個小女孩抱著一個孩子走,也就沒有留意。小女孩的勇敢受到全村人的稱贊。這件事,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人民是多么可愛可敬,他們和這個國家是同命運的。

    解放日報:無錫解放了,終于能吃飽飯了吧?

    胡福明:是啊,共產黨來了,無錫解放了,我的生活也改變了。從長安中學畢業后不久,我報考了無錫師范春季班,到了學校,能免費吃飯。我都17歲了,人生中第一次能吃飽飯,很感慨。我記得,我們當時過年,家里貼的春聯是:聽毛主席話,跟共產黨走,中間貼一個“福”字。這是貧苦農民的真心感受。

    從無錫師范畢業后,我被分到江蘇省總工會工作,不久國家號召機關里具有高中文化水平的干部去考大學,我在1955年考上了北京大學,被分在新聞專業一班。

    北京的冬天,半夜達到零下20攝氏度左右。我一個南方人,沒有棉鞋、沒有襪子,只有一條單褲,夜自修后,總裹著棉大衣一口氣從閱覽室跑回宿舍。但我對生活很滿意。為什么呢?因為每天三餐都是一大碗米飯,吃得飽飽的。每月2元生活費,能買鉛筆、牙膏等。四年大學,除了1957年暑假回家,其他寒暑假我都留校讀書。一是為了省錢,二是覺得讀書機會實在來之不易。

    大學畢業后,本來我是一心要去當記者,但老師讓我去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研究班讀書,1959年9月報到。我特別認真閱讀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毛澤東的重要著作,尤其是《毛澤東選集》。我很重視他們寫文章的歷史背景、面臨的現實問題,從而具體地把握文章的內容和精神實質、文章所起的作用和意義。

    1962年,我從研究班畢業時,學校多次動員我留校,但恰好有去南京大學的兩個名額。就這樣,我到了南京大學工作,當政治系(后來是哲學系)的老師。

    那正是我輩的使命

    解放日報:繼1949年之后,1976年對您而言又是一個轉折點吧?您所在的南京大學曾率先發起紀念周恩來總理活動。

    胡福明:從南大開始,南京爆發了反對“四人幫”的運動,推動了全國人民反對“四人幫”的斗爭,成為北京四五運動的先導之一。當時來自民間的這些聲音,只能用人心向背來解釋。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

    10月,粉碎“四人幫”后,我認為中國面臨歷史變革的重大機遇,要改弦易轍,即改變“以階級斗爭為綱”這根弦,變更“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兩個階級兩條道路斗爭”這個轍。要開創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時期,我們應該為推動歷史的轉折盡自己的努力。因此,我自覺參加了揭批“四人幫”的斗爭。

    我是一介書生,無權無勢,在“文革”中被打倒、去打掃廁所、去工廠勞動。當時很多教師都和我面臨同樣處境,感到莫大屈辱,同時又感到眼前這種不合理的狀態遲早會改變。粉碎“四人幫”的消息傳來,我覺得是我經歷的第二次解放。我能做的就是從政治思想和理論方面批判林彪、“四人幫”的謬論,恢復馬克思主義、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本來面目。

    我在南京大學舉辦的第一次揭批“四人幫”的大會上第一個發言,后來又在江蘇省委召開的第一次揭批“四人幫”的萬人大會上第一個發言。兩次發言,分別被《人民日報》《新華日報》報道。隨后我又寫文章批判“四人幫”,在《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從1976年第四期起的一年多內,連續發表四篇文章,批判“四人幫”。這四篇文章分別是《評張春橋〈論對資產階級的全面專政〉》《為建設現代化的社會主義強國而奮斗》《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學風》(與陸夕書合作)以及《“四人幫”批判唯生產力論就是反對歷史唯物論》。

    解放日報:這一段時間,也正是“兩個凡是”被提出的時候。

    胡福明:是啊,我在《南京大學學報》發表第一篇文章后不久,1977年2月7日,“兩報一刊”(《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紅旗》)聯合發表社論《學好文件抓住綱》,提出“兩個凡是”的觀點。我當時就有點懵了。我反復閱讀這篇社論,感到“兩個凡是”就是這篇社論的主題,沒有一點撥亂反正的意思,無產階級還要繼續革命,階級斗爭為綱的理論還要繼續,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還要堅持。我不認同這個觀點,我不服。

    一下子,撥亂反正和平反冤假錯案寸步難行,揭批“四人幫”的熱潮也驟然降溫,如果“兩個凡是”不消除,那么談論現代化建設是沒有希望的,還談何改弦易轍?再拖下去,人民受不了,國家受不了。當時中國處在這樣一個歷史的轉折點,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啊!我下定決心要批判“兩個凡是”。

    解放日報:您當時是自覺要去做一個戰士?

    胡福明:是的。我是有意識的。

    解放日報:時局風向未明,您當時又已經有了家庭和孩子,“文革”期間還吃了苦頭,好不容易重新走上講壇,您不怕失去教職?不為自己的前途命運擔心嗎?

    胡福明:沒有一次斗爭是沒有犧牲的。

    解放日報:您當時在課堂上也表達這些觀點嗎?

    胡福明:在課堂上不能講得這么明確,但是我想要表達的意思就是這樣的。作為文人,我不能為國家獻出別的什么力量,我要拿起手里的筆。當時的中國處于一個需要有人出來正本清源的當口,那正是我輩的使命。即便我不挺身而出,也一定會有人出來。這就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傳統。

    真理標準只有一個

    解放日報:當時題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的文章,是在病房里醞釀出來的?

    胡福明:對,那是“文革”結束后第一個假期,1977年那年,南京的夏天特別悶熱。我的愛人張麗華被查出有一處腫瘤,我頓時慌了。好在后來愛人住進醫院,醫生診斷為良性腫瘤。晚上就是我去陪夜。一個病房里住了四個女病人,我一個男同志,也不方便進去,就在醫院的走廊里,把《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列寧選集》《毛澤東選集》等分批帶到醫院,借著樓道的燈光,趴在凳子上不停地翻查,把關于真理標準的語錄都標出來,查出三四十條,然后就蹲在凳子上構思文章提綱,將標題定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到下半夜我就把兩三張凳子拼在一起在上面睡一會兒,醒了改,改了三次。一周后,愛人出院了,文章提綱也寫好了。到8月中旬,我的初稿寫好了。

    在此之前的1977年春天,江蘇省理論界在江蘇省委黨校召開理論座談會,我在這個會上做了發言。休息時,《光明日報》哲學組組長王強華向我約稿。所以在寫完這篇文章后,我想到了王強華,大約在1977年9月初,把文章寄給了他。1978年1月中旬,王強華寄來一份《光明日報》大樣,也就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這篇文章清樣,并附帶一封信,讓我做點修改,我做了補充后寄了回去。當時都是通過郵局郵寄,又經過了五六個來回,文章從求穩妥轉為有戰斗力。

    解放日報:后來見報的這篇文章的標題里,為什么加上了“唯一”兩個字?

    胡福明:那是到了1978年4月下旬,我和南大的幾位老師一起去北京,參加中國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召開的哲學討論會。一到北京,當天晚上,王強華就把我接到光明日報社,當天參加會議的除了王強華,還有《光明日報》總編輯楊西光、《光明日報》理論部主任馬沛文、中央黨校教師孫長江。孫老師是我在人大讀書時的老師。楊西光說:“這篇文章本來要在《光明日報》4月哲學版刊出,我看后感覺這篇文章很重要,在哲學版發表太可惜了,要放在第一版作為重要文章推出,但是要修改,今天請大家來,就是要討論這篇文章如何修改,請大家提意見。”大家紛紛提出意見。

    那段時間,我白天在哲學討論會參加討論,晚上修改文章,第二天一早《光明日報》的工作人員開車把我修改后的文章拿到報社去,晚上再把重新排版的清樣送過來。這樣來來回回又修改了四五次。楊西光、馬沛文、王強華等人花了很大功夫,中央黨校孫長江、吳江等人也花了很大力氣。最后見報的文章是集體智慧的結晶,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我在北京參會結束后,楊西光把我接到《光明日報》招待所,他兩次到我房間看我。1978年5月1日前兩三天,他來看我時說,文章修改到現在,署名還是胡福明,但發表時想以“本報特約評論員”名義發表,你看行不行?我立刻表態說當然同意,胡福明名不見經傳,但以《光明日報》特約評論員的名義發表,影響和作用完全不同了。

    1978年5月10日,中共中央黨校內部刊物《理論動態》發表經胡耀邦審定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11日,《光明日報》以特約評論員名義公開發表此文。5月12日,《人民日報》和《解放軍報》同時轉載,全國絕大多數省、自治區、直轄市的報紙也陸續轉載。

    發表時的文章題目里的“唯一”兩個字是從毛主席文章中分析出來的。毛主席說,只有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那么這個“只有”“才是”就說明真理標準只有一個。

    解放日報:當時想過沒有,這篇文章會引起這么大反響嗎?

    胡福明:1978年,我去北京開哲學討論會時,住在一起的幾位老師中,有一位是華南師范大學的黎克明老師,那段時間,我晚上修改文章,他都看在眼里。他提醒我說:“老胡啊,你已經卷進高層斗爭了,風險很大啊!”我說我心里有數,你是支持我的觀點的,我坐牢你要送飯。他說那當然,你坐牢我肯定會送飯。

    文章見報時,我已經回到南京。一天早上,我和愛人一邊在廚房燒早飯,一邊聽到中央電臺在廣播這篇文章。我很高興,醞釀差不多一年的文章終于出來了。當時南大很多老師都知道我在北京期間修改這篇文章,都很贊成我。文章刊出伊始,社會上還有人指責,但江蘇省委、南京大學黨委都沒有對我施壓。我想經過十年“文革”,大家都會獨立思考了。后來的一切,大家都看到了,一篇文章,能對黨和國家的歷史進程產生這樣大的影響,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40年過去了,也有人說,用今天的眼光看,這篇文章理論價值并不很高。我也認同,我當年沒有考慮理論價值,只想推動撥亂反正。

    文章刊出后,江蘇省委調我到宣傳部工作,我寫了封意愿書,提了6條理由,表示愿意留在南京大學。1982年11月,我還是被調到江蘇省委宣傳部。其實從內心來說,我是一直希望待在大學校園做學問,做一個純粹的知識分子。我想說的是,我是無錫人。歷史上,無錫人顧憲成直言敢諫,更寫下過“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名聯,為人傳頌。我從來不說我是理論家,但我認為自己是一名理論工作者。

    作為一個理論工作者,一個知識分子,我的使命是什么?許多今天的人們看來十分正常的思想認識、自由表達,在特殊時期卻是來之不易的。一個知識分子的使命就是始終說真話。注意,不僅僅是說實話,是說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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