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戰硝煙
這是20年前,我在西北戈壁荒漠上所經歷的一次演習。
雨點像斷了線的珠子,盡情向這無垠的戈壁荒漠飄瀉著,使初秋的塞上平添絲絲寒意。賀蘭山下,昔日的古戰場上,一場現代條件下邊境反擊作戰演習即將展開。
我作為軍區特種大隊大隊長,當時正在騰格里沙漠邊緣牛首山下的一座野戰指揮所里,眼睛緊緊盯著“902”戰場電視偵察系統從“敵”陣地上傳回的實況視頻。在屏幕上,只見我左路特種破襲分隊已先期秘密抵達潛伏地,在“敵”導彈陣地前偽裝得與戈壁沙漠渾然一體;我右路特種破襲分隊已滲透到距“敵”通信樞紐兩三百米的有利地形上。這一群特種兵如大漠之狼,幾十雙眼睛死死盯著獵物,只等我令從口出,便會迅速撲向目標。在前方運用技術偵察手段傳回的畫面中,我看到“敵”一輛巡邏車,滿載五六個荷槍實彈的士兵,在其導彈陣地與通信樞紐之間往返巡邏,嚴密警戒著那些重要目標的安全情況。
“我空中突擊分隊的情況怎樣?”我抬頭問身邊的楊參謀長。“空中突擊分隊已在百公里外野戰機場登機完畢。只要氣象條件允許,隨時可以升空。”楊參謀長回答。“氣象條件怎樣?”我問道。氣象中心主任報告:當前持續中雨,3小時后有望好轉。這個天氣向好的報告絲毫沒有減輕我心中的壓力。空中特戰突擊分隊的行動不僅關乎破襲作戰的成敗,甚至會影響到整個戰役的進程。在這涼颼颼的野戰指揮所里,我的額頭上竟不知不覺地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我索性鉆出指揮所,抬頭透過偽裝網眼,向牛首山方向望去。只見一片片低沉的烏云翻滾著向我的頭頂壓來,耳邊只有雨點時緊時松唰唰落地的聲音。唉!這老天像是有意給我們完成任務增加難度似的。演習地區本來是十年九旱之地,年平均降水量只有400多毫米,現在可好,下了十多個小時了,還沒有要停的意思。
我感覺肩頭的分量又沉重了許多。在此次戰役演習中,上級賦予特種大隊的任務是:組成精銳的特種作戰力量,運用多種方式滲透“敵”陣地,相機破襲“敵”重要目標,為主力全殲當面之敵創造條件。這也是特種大隊改建一年來的首次“亮劍”。
1994年,我們團奉命改建為蘭州軍區特種大隊,我被任命為第一任大隊長。我清晰記得部隊剛改建不久,一個數九寒天的夜晚,我穿著皮大衣帶著皮帽子去查鋪查哨。路過特戰八連的宿舍前,發現十幾名戰士竟然光著膀子在練擒拿格斗。我走上前去輕聲詢問:你們怎么不穿上衣啊?為什么這么晚了還不休息?一位班長回答:大隊長,我們在進行耐寒訓練,加班訓練是為了早日成為一名合格的特種兵。多么可愛的士兵啊!我心頭一熱。這個連隊真不愧是中央軍委命名的“團結戰斗模范連”,我們的特種兵使命感之強、練兵積極性之高,深深地感動著我、鞭策著我。作為帶兵人,我要把士兵中蘊藏著的這種巨大的潛能與積極性,通過嚴格訓練、科學管理,使之盡快形成特種作戰能力。這種作戰能力到底形成到了何種程度,一會就要接受實際檢驗了。我越想心頭壓力越大。
此時,距演習正式開始還有整整兩個小時。指揮所內無線電正保持靜默,大家都凝神靜氣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等待著行動開始的命令。指揮所外風停了,雨住了。陣地上死一般的寂靜。
“天狼注意!開始出擊!”當時針指向16時整,我按計劃下達了命令。
此時,我向右前方“敵”陣地看去。當“敵”巡邏車近前時,一名特戰隊員騰空躍起,飛起一腳將駕駛員踹翻車下,數名隊員一擁而上。一名“敵”兵企圖逃跑,只見一名特戰隊員手起槍響,“敵”應聲倒地,緊接著,這群特戰突擊隊員猶如餓狼獵食一般撲向“敵”通信樞紐。
再向左前方“敵”陣地望去,我左路特戰突擊隊員個個像猛虎下山一般撲向“敵”導彈陣地,他們時而滾翻時而躍進,時而交替掩護時而隱蔽接“敵”……
繼而向“敵”縱深眺望,只見空中朵朵白色傘花飄然而至,準確落在預定地點,特戰隊員腳剛落地便迅速甩掉傘衣,按照預案向各自目標發起攻擊……
霎時,在這狹長的通道陣地內炮聲爆炸聲聲聲震耳,槍聲喊殺聲嚎叫聲混成一片,仿佛要將這狹長的通道撕裂一般,只見滾滾硝煙騰空而起,翻滾著彌漫著……
“黃河!我是天狼,我已完成任務!”無線電波把突擊隊長的報告傳送到我的耳中。“撤出戰斗!”我當即命令。只見后方三架直升機轟鳴著快速臨空,特戰隊員迅速登機完畢,直升機迅即翹起尾巴,輕盈地騰空撤出。
“打得好!特種大隊是好樣的!”時任軍區首長從觀禮臺座位上站起,對著麥克風說道。那洪鐘般的聲音在牛首山下久久回蕩著,這是對特種大隊快速形成作戰能力的褒獎!從此,西北大地上有了一支真正意義上的特種作戰力量。
在返回營區的路上,我情不自禁地回望著剛剛戰斗過的方向,只見夕陽把天際邊的云彩燒得通紅通紅,剛才的硝煙與彩云連成一片,猶如一幅恢宏的畫卷。在那畫卷中,我似乎看到我們的前輩一代又一代在抗日烽火中勇擊倭寇,在解放戰爭中前仆后繼,在朝鮮戰場上浴血奮戰,在邊境作戰中奮勇殺敵,我更看到今天的特戰隊員氣壯如虹的使命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