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需要新的力量能夠呼喚出這個時代的魂
什么是中國當代文學的根?什么是當下中國文學的使命?日前,一場“改革開放四十周年:文學與時代”的論壇在復旦大學舉辦,作家王安憶、評論家程光煒、陳思和等暢所欲言,從不同維度回顧了中國當代文學的輝煌,也各自回應了那些拷問中國文壇的命題。
文學領先時代,把該說的東西搶先說出來
回眸改革開放四十年來中國文學創作的輝煌時代,專家們提出,像莫言、賈平凹這樣的一批作家,坐在這兒就是一人一座山,就是文壇上標桿式的人物。這批作家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走了40年,他們一直跟文學在一起,一直跟創作在一起,一直用作品說話,才成為了今天中國文學最亮的光彩。
作家王安憶從創作者的角度描摹過去四十年的小說之路,稱這是“可以讓寫作者安靜地擁有書桌的四十年。在中國的文學史上,似乎到了80年代以后,才有了真正可以稱得上職業作家的這些人。”她強調,莫言能得到諾貝爾文學獎就是一個證明,因為諾貝爾文學獎有一個評獎標準是要求持續性寫作,到了上世紀80年代以后中國作家才有可能持續性寫作,并且將持續下去。“這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問題。”
復旦大學教授陳思和則以1978年小說《傷痕》為例指出,新時期文學的起點不是一個作家個人完成的,它是跟整個社會結合起來,一起完成。“當一個時代在轉型的時候,舊的理論體系崩潰,新的理論話語還沒有產生。在思想界、理論界都來不及轉型的時候,最能夠把這個時代提前說出來的,就是文學。為什么文學會走到了前面?因為文學不講理論,文學就是文本,它靠形象,靠一種模糊的感覺,就把這種該說的東西說出來。”
文壇大家各有淵源,終將自己慢慢融入時代
賈平凹從中國農村的土壤中汲取養分,而莫言承認深受西方文學的影響,鐵凝、韓少功、葉兆言等一批文壇大家也有各自的文學淵源。作家創作的資源是多方面的,比較復雜隱秘。文壇大家誕生的源頭在哪里,文學評論界一直存在爭議。有專家指出,上世紀90年代初,出現了一批相對成熟的作家,他們走過了知青道路,走過了尋找共鳴的歲月,并最終找到適合自己的地方。王安憶開始寫她的上海街巷,遲子建扎根在她的寒冷北方,蘇童徘徊在他的香椿樹街……這些地方大多跟尋根有關,他們到了新世紀后都成為大家,幾乎沒有一個例外。
莫言、余華的創作歷程后期也專注寫自己那一塊,逐漸形成了獨特的個人風格。莫言曾對媒體坦言,民間生活包羅萬象,故鄉高密獨特的人文風貌、方言對話等,都是活色生香的文學資源。這些大作家不再寫稀奇古怪的想法,而是把所展示的領域擴大,涉及到政治文化歷史等各個層面。作家在成長,他們對世界的看法、對當下的看法,他們自己的修養,都在成長過程中慢慢融入了時代,釀成佳作。
文學評論家、中國人民大學教授程光煒提出,僅僅考量外國翻譯作品的影響并不足夠,他更多地把目光投向新時期初期一批青年作家創作的源頭。賈平凹初讀沈從文小說時的亢奮激動,帶著唐三彩拜訪孫犁時的莊重;王安憶在《汪老講故事》中推崇汪曾祺的文字功力,對他“歸于平淡”的作品境界贊揚有加;鐵凝早期名作《哦,香雪》里洋溢著荷花淀派小說那種特殊的氣味;張承志、莫言與魯迅,韓少功與沈從文,遲子建與蕭紅也各有淵源……“與其說是十九世紀西方文學,不如說是一代中國現代作家的作品打開了我們的心靈的天窗、文學的天窗。這次歷史的相遇使不少青年作家免走了很長一段彎路,思想見識和文學趣味很快回調到中國現代文學的水準上來。”他認為,賈平凹和現代作家的聯系最為密切,把中國傳統小說在當代發揚光大功不可沒;而莫言、余華等一批寫作手法比較歐化的作家,在跨過中年的門檻之后也不約而同地回歸自我,書寫出獨特的氣質。大作家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們會不斷清理自己的過去,消化吸收很多營養,最貼近中國文化心理和審美趣味的,恰恰是他們。
小說“不好看”怪誰,脫離生活缺乏共情
走過輝煌的年代,王安憶坦言,如今的中國類型小說不夠豐富,部分小說并沒有講故事的模式,通篇都是隱喻,似乎有了“隱喻”這個武器,所有細節都可以進入到小說,都可以進入到故事。“現在的小說剛看到一點類型的痕跡就被IP買過去,弄成了電影、電視劇,或者游戲。這個類型完全是體質很弱、基因很不良的東西。”她直言不諱。
其實,西方的類型小說也在衰退,英國有講故事的傳統,可以排一串長長的名單,從喬叟、莎士比亞、狄更斯,到今天的《哈利·波特》,變成了一個魔幻小說,哪怕是丹·布朗也跟生活沒有關系,從某種意義上違反了小說的性格。“小說就是世俗的,他講的故事就是跟生活有關系,跟你我他的日常生活有關系。小說脫離了生活就變得不好看,我們沒有共事,沒有共情。”王安憶說。
面對這個時代的文學困境,王安憶認為不能完全歸咎于市場,破碎而不成熟的市場或許要承擔一部分責任,但一味追求國際獎項的認可也會帶來傷害。除了市場“那只手”,網絡時代文學的巨變也是專家們關注的話題,陳思和笑稱坐在復旦的圖書館里就能感受得到。“我們天天在喊紙質書,鼓勵大家看紙質書有文化,看網文就沒有文化了?沒用的,再怎么說,人家寧可沒文化,還是要看。我們必須要敏感到,文學需要有新的生命,有新的力量,跟這個時代真正吻合的,能夠呼喚出時代魂,需要這樣一種力量,把這個時代人們最需要的東西展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