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山:麥收
六月初的陽光普照大地,淮北平原一片麥收景象。
聯合收割機剛停穩,小帥就把拖拉機開過來接糧食。他的媽媽五十多歲,抓一把正往車廂里淌過來的麥粒,滿意地笑了。
收割機機手大聲問她:“麥茬控制得達標吧?”
小帥替媽媽回答:“都在十二公分以內。達標。”
為了禁燒秸稈,村委會做了大量工作,根據法規對收割機機手和農民均有明確規定。
小帥的媳婦是農村人,穿著和氣質都是城里人派頭。她甩著腦后的長發,不停地把勞動場景裝進手機。
百忙中的婆婆偶一抬頭,看到大太陽下的兒媳婦滿臉汗,當即把正戴著的太陽帽取下按在她的頭上。兒媳婦連著擺手不要,帽子還是不偏不倚地落在頭頂。
我問小帥的媳婦:“收麥子太正常了,你為啥拍那么多照錄那么多像?”
她掏出濕巾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說:“我和小帥在南方有固定工作,每年回來收麥子要請假不說,少掙的工資和往返路費比小麥收入還多。再種一季黃豆,到秋就把承包地流轉給種糧大戶。農忙時,我們不用回來,爸媽不用累,還有幾千塊錢租金。”
同樣是麥收,記憶把我拉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
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時,我家六口人分了十八畝地。那時父母年齡和我現在差不多,五十上下。麥子熟了,天邊剛現出魚肚白就被父母喊起,穿著破棉襖,迷迷糊糊拿著鐮刀下地割麥子。哥哥負責一耩子,我把兩壟,弟弟只能割一壟。太陽出來了,脫掉棉襖,再干一氣,才能吃早飯。
有的人中午不回家,從井里挑兩桶涼水,就著醬豆,啃著干巴饃。晚上揚場或垛垛到半夜的大有人在。
在學校專門為收麥子而放的短假里,每個孩子都在充分發揮著作用。
正午,大人回家吃飯,我來扯場,就是用一根長長的繩子牽著牲口打場。黃牛慢吞吞地繞圈走著,石磙咯吱咯吱地轉著,拖在后面的耢石暈頭轉向地跟著。
芒種忙,亂打場。這個過程持續半個月是常事。遇上陰天下雨,麥收時間還要延長。
后來買了拖拉機,不要再用架車子拉麥,黃牛與毛驢在一起拉石磙打場的日子宣告結束。
雖然仍用鐮刀割,麥收時間有所縮短。
那時上高中,縣城沒有麥收假。星期天趕上了,還是要干些活的。
我是家里唯一的高中生,屬重點培養對象。父母給分了輕活,踩車或打場。踩車就是站在車廂里把從下面甩上來的麥子擺整齊。打場仍是正午家人回去吃飯我開著拖拉機在場里亂轉。有一次,還撞了鄰家的麥垛。現在看來,那是疲勞駕駛。
失眠與麥收的人無關。一有間隙,我就會拽個空袋子在場邊樹蔭下鋪開,倒頭就能睡著。
隨著人們在拖拉機前裝上簡易收割機,減少了農民體力的消耗。這次麥收小革命,只是不要用鐮刀割麥子,其他環節一個不少。當然,麥收時間能縮短好幾天。
大型聯合收割機的出現,標志著農業現代化真真切切地來到眼前。
每逢麥收時節,在我的家鄉,來自山東、河南的聯合收割機晝夜不停地忙碌著。雖然花些錢,農民基本上從麥收中解放出來。
如今,我們這個不大的村莊有四臺聯合收割機,完全能滿足全莊麥收的需要。
新的問題開始出現。一家一戶條條塊塊的耕地,給大型農業機械的作業帶來不便。年輕人甚至全家人都去外地務工的越來越多,有的已事實上移居他鄉。
恰逢其時,政府出臺土地所有權、承包權與經營權三權分置政策,有利于推進農業現代化,也解除了從農村解放出來在外打拼者的后顧之憂。
用小帥的話說:“爺爺那一輩要干半個多月的麥收,現在三天就差不多了,到芒種全部結束。”
看著小帥幸福的一家,伴隨著農業現代化的腳步,農民的小康生活已超越改革開放之初對“電燈電話洋犁子洋耙”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