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雪楓:新世紀中篇小說的特質
在概念意義上研究中篇小說,顯然具有文體學層面的追問。中篇小說介于長篇小說與短篇小說之間,給小說下一個準確的定義,顯然是難的,定義中篇小說也存在難度。汪曾祺曾在《短篇小說的本質》一文中,以比喻的方式探求過短篇小說的定義。他說長篇小說的本質是“因果”,而短篇小說集詩歌、戲劇、散文的長處于一體,是一種“輕巧的藝術”,那么,中篇小說的特點是什么呢?
汪曾祺從作者與讀者的關系上來認識小說,他說:“如果長篇小說的作者與讀者的地位是前后,中篇是對面,則短篇小說的作者是請他的讀者并排著起坐行走的。”從這種關系上來理解小說,汪曾祺提出:“所以‘事’的本身在短篇小說中的地位行將越來越不重要。”而我們則可以說“事”本身在中篇小說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即突出的故事特征。
中篇小說就具有了自身的特點,它不如長篇小說呈現時間的長度和空間的廣度,但如它們一樣是語言的藝術,同時它以其生動的故事與當代生活之間保持了一種快速的反映方式,它以故事的形式表達了一種“情感形態”。在中篇小說那里,故事與情感互融,同等重要。
在新世紀,人們對中篇小說的模糊性認知也與文學的類型劃分有關。有廣義的文學,就有廣義的中篇小說。在大眾文化傳播的視域下,文學的范圍是寬廣的,接受者對文學的閱讀與自身的愛好有關,也潛藏著大眾的趣味傾向,同時帶有文化生產機制的特點。新世紀以來,中篇小說在創作數量和質量上都達到了一定的水準,但在關注度上卻不如長篇小說和網絡小說,這與消費文化的迅速發展有關,體現出資本的力量。讀者閱讀文學獲得的文學經驗卻是不同的,這也說明了文學的確存在不同的類型。這一類型上的區分不像對網絡小說做出的玄幻、武俠、都市、言情、青春、驚悚等題材的劃分,而是做出嚴肅文學、通俗文學、純文學層面的劃分。
作為“小眾文學”層面存在的中篇小說,更為真切地反映出文學與日常生活的聯系。如此來看待中篇小說,是因為中篇小說可以體現出日常生活的繁復性,它正以多元的視角深入當代生活的肌理,有一種“共同呼吸”的特質。何晶在《詩歌一定會不期而至》中說的“這種日常的感受映射著當下最真實的日常,關注‘小眾’是一種管道,窺見更多的生活日常。”這種感受是日常經驗到文學經驗的轉化,詩與遠方不在生活之外,而是日常的另一種形態。我們常常呼喚詩歌、向往遠方,那是由于我們沉浸于生活的日常,陷入通俗文學的包圍之中。文學所見正是我們所忽略的。通俗文學曾是娛樂文學的別稱,在文學的歷史發展中,通俗文學逐漸成為大眾文學的另一種稱呼。有更多的讀者參與大眾文化的傳播是一種進步,也是時代文化特征的體現。我們生逢一個消費文化發達的時代,日常生活本身具有單調和繁復糾纏的特點,在這樣的視野中來看待中篇小說,就獲得了日常生活的理論性。
這樣,中篇小說就回到了文學經典的層面上,在這一文學序列里,中篇小說秉承文學的氣質,作家借此表達內心對美的向往與生活給予的感受,并追求語言的藝術性。王春榮所說的“中篇小說雖然被視為小說中的‘弱勢’,但是,這種‘弱勢’同女性一樣都是歷史的、文化的原因造成的,這也同樣促成了中篇小說在文體上具有的‘中和之美’的特色”道出了中篇小說具有獨特藝術特性的內因。“中和之美”的小說既符合傳統的價值觀念,也易于傳達時代內隱的情緒與情感。在多媒體興盛的時代,中篇小說從體量上講更適應消費文化語境下的文化傳播特點。這在個情感多元卻又無從表達的時代,中篇小說恰恰滿足了人們這方面的情感需要。
新世紀中篇小說書寫日常、歷史、鄉村、都市、情懷,不同于新時期小說的流派化特點,作家個人的持續性和深廣度上更為明顯。對人性的思考,新世紀中篇小說走向了更為復雜的層面,對弱勢群體的關注也在多個領域展開,可以歸結為“底層寫作”,繼而走向人物的精神世界。
作為“小眾文學”的中篇小說并非遠離大眾,而是以自身的方式傳遞出美與善的信念,并滋養著大眾文化。通過新世紀中篇小說的研究不僅可以了解文學,也可以了解這個時代的文化。文學的狀態與其在文化中的位置是時代文化精神內核的反饋。中篇小說不僅僅作為“文化守成”的文學,它更以文學的方式參與文化建構,體現出文學藝術的跨學科特點,以及與電子媒介的互動性。以蓬勃發展的影視產業來說,諸多的影視劇就來源于中篇小說的改編。占有超大流量的網路文學也得益于文學經典的啟示。
在了解中篇小說的獨特性后,還需進一步理清怎樣的中篇小說才是好的文學作品。新世紀中篇小說在表達人類深刻情感的力度不足,對日常生活的書寫深度不夠,還停留在表面的模擬階段。文學性是中篇小說的底色,作家要以審美情感的自然流露,并實現現實的超越為寫作追求,在這一點上新世紀中篇小說要走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