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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2018年第5期|張夏:花燈記
    來源:《芙蓉》2018年第5期 | 張夏  2018年10月08日08:17

    1

    湖面上一絲風都沒有。晌午的太陽在頭頂上瞎晃,光線扎到臉上,像被螞蟻咬了似的讓人難受。

    這么熱的天,要徒步穿過兩個垸子,對五六歲的我來說,簡直難如上西天取經。但姆媽鐵了心要回娘家過端午,洞庭湖發洪水決大堤都擋她不住,不要說只是走路了。

    父親說,路越走越短,腳越走越長,小生,走到外公家你就成男子漢啦。

    父親的話鼓舞了我。于是我咬住牙緊緊跟著,拐一個彎,再拐一個彎,好不容易走到堤坡上,卻一屁股坐下來,說我再也走不動啦。

    姆媽說:“蠢驢子,再叫就撕爛你的嘴!”

    姆媽脾氣不好,我不敢惹她。但我敢惹父親,揪住父親的褲腿,像泥鰍一樣在地上打滾:“爸呀,歇一歇吧,我餓啦。”父親卻跟沒聽見似的,只顧往前走,還尖著嗓門唱起來:“小劉海在茅棚哪,別了娘親,肩扦擔往山林去走一程……”

    他走一程就走一程吧,還肩膀輪流抖動著,像是在戲臺上策馬揚鞭。才三十出頭的他,有把子好力氣,挑一對籮筐走兩三里路不用歇腳。但被我絆住后,他扁擔一滑,幾串粽子就掉落下來。我趕緊撿起一個,父親就哈哈笑,把擔子撂下,跟我一起剝起了粽子。父子倆吃得噠噠有聲,都是滿臉的油汗。姆媽拄著棍子站在一邊,頓腳罵道:“就知道吃,吃,豬!兩頭豬!”

    我們這么快就由驢變豬了,可能嗎?我朝姆媽翻白眼,吐舌頭,說氣死你!

    小小年紀就挑釁姆媽的權威,這還了得?父親趕緊喝住我,壓低聲音說:“被自己的親娘罵幾聲未必會掉一塊肉?你如果不聽她的話,小心把你丟到洞庭湖里喂魚喲。”父親話說得狠,卻仍是滿臉笑,嘴一張,又扯開喉嚨唱起來:

    十八扯,扯十八,

    從小我就上安化。

    我在安化捉過蛇,

    我在沅江打過麻。

    我在長沙做過工,

    我在常德帶過兵。

    ……

    他唱的是流傳于沅江民間的《扯白歌》,長篇大幅唱下來,也不停頓,連氣都不喘。

    我不禁聽得入了神。

    姆媽聽完就不再罵了,卻忍不住流下淚來,說人這一世,如何過得完?

    她這話讓我頓感恐慌。1984年,改革開放實施已有好幾年了。沿路到處貼著宣傳標語。盡管我還一字不識,卻在大家的笑容里感受到了成人世界的歡喜。唯有姆媽的憂愁無邊無際,似乎浸漫了整個洞庭湖。她的嘆息,一聲比一聲悠長。哪怕三十多年過去,仍讓我心悸。

    2

    姆媽心情不好,自有緣由。因為她的眼睛快瞎了,沒錢醫治,只好回娘家求援。而這個娘家,卻是跟她斷絕了關系的。聽姆媽說,我外公住在洞庭湖對岸的子母城,是個有名的木匠,家境還算殷實。她小時候原本過得不錯的,可惜親娘死得早,后娘一來,苦日子就開了頭。這個后娘是個裁縫,皮膚黝黑,人稱黑師傅。我長到五歲都還沒見過她,但知道這是個惡女人,就暗暗地把她叫作黑外婆。

    外公常年在外做木工,黑外婆在家干活。她帶過來一個親生女兒,比我姆媽才小一歲。無血緣關系的兩姊妹經常打架斗狠。黑外婆偏袒親生的,外公又總是被堂客牽著鼻子走。一來二去的,姆媽跟這個家里就水火不容了。在姆媽十九歲那年的正月初十,積攢多年的矛盾終于爆發。導火索是姆媽堅決抗婚,偏要自己找婆家。黑外婆抽著水煙說,你這樣的性格,將來哪個婆家容得下你?愿落水鬼拖了你這個賤骨頭吧。外公更是暴跳如雷,揚手要打女兒。就在這時,遠處鑼鼓聲陣陣作響。女伴的吆喝聲從屋檐下傳來:“菊仙,去看龍燈花鼓不?”

    姆媽趁勢一轉身,奪門而出。

    3

    正月里,正月正,大姑娘出門看花燈。

    1977年底,除了有批判類的節目外,樣板戲的余熱還在。但更吸引當地人的,還是看花燈。其實就是龍燈花鼓,往往由草把子龍打頭陣、布龍跟著,后面的才是重點:一個花鼓戲班子,妹子、三花,穿紅著綠,濃墨重彩的,讓人神經亢奮。

    那天的花燈來自洞庭湖對岸,所到之處,極受歡迎。幾個同齡的姑娘跟著看熱鬧,不知不覺走了七八里路。其他人都轉身回家了,只落下姆媽一個。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跟下去時,戲班子里出了點狀況。扮妹子的女演員突然暈倒了。怎么辦,得有個人頂上啊。主家把甜酒紅棗雞蛋茶都煮好了,包封也打發了,糍粑在火爐上烤得噴噴香,不好好演下去收不了場。就在大家一籌莫展時,姆媽麻著膽子走出來,說讓我試試吧。

    眾人驚疑,一大片眼珠子此起彼伏,打量著這個一身舊衣的黃臉姑娘。戲班班主是個五十多歲的駝背老頭,手里端著一把二胡,說你且來一段采茶調試試。然后將弦一拉,伴奏響起。姆媽也不扭捏,把頭發捋一捋,接過兩塊紅綢,左一甩,右一甩,唱將起來:

    姐妹雙雙進茶園,十指尖尖把茶采。采著細茶轉家園。把是把茶采,轉是轉家園,采茶辛苦吃茶甜。

    她邊唱邊舞,風擺柳、撿芝麻,很有幾分利落。

    眾人交頭接耳好一陣,便紛紛叫起好來。

    后來姆媽說,她自知唱得一般,但這個班子本就業余。她這個臨時趕場的,就這樣糊里糊涂地磕頭入伙,跟著他們走家串戶起來。

    駝背老頭有個親侄子,當時在劇組里扮三花(丑角),唱詞只有一句:妹子呃,來喲,來了就要坐。姆媽扮妹子(正旦),半推半就回一句:坐了又如何?三花不答,將地面跺得咚咚響,把姆媽唬得一愣。轉移場地時,大家也不卸妝,七手八腳提燈籠,扛道具,三花還兼著幫妹子拿演出的行頭。他抹著大花臉,時而矮子步,時而拖踏步,吐著舌頭,雙眼骨碌碌地轉。三花入戲深,如醉如癡。周圍的人卻說這人丑得跟鐘馗一樣,都快嚇死鬼了。

    只有姆媽從這烏七八糟的大花臉上看出了無限的瀟灑和俊秀。七天七夜的相處,足以讓他們互生情愫,私定終身。等姆媽揣著10塊錢的演出費回家時,身邊多了一個雄赳赳的男子,自然是那個三花,即我的父親劉洞庭了。

    4

    姆媽是回去示威的。她后來告訴我,為這次出走,她早就悄悄做了準備,風擺柳、撒芝麻、車窩子、丟媚眼、冷噤子,樣樣都練習過。臺前一分鐘,臺后三年功嘛。姆媽這一亮相,生計有了著落,連結婚對象也有了。我父親是個孤兒,家底全無。但姆媽本是個渴望自由的女子,偏看上他爺死娘不在,一身無掛礙。現在加上她,一起走家串巷唱花鼓戲,玩三棒鼓,幾多快活。到時生兩個孩子,一人牽一個,去哪都方便又省事。怎么的吧,老天賞飯吃,社會主義更不可能餓死人!

    姆媽長相好看,還比父親年輕七八歲,卻鐵了心要跟他。回家時惹來很多人看熱鬧,紛紛說這不是北岸的那個窮三花嗎?黑外婆踩著縫紉機,不時迸出一聲冷笑,說菊仙妹子,你這是要娘家倒貼嗎?

    姆媽頭一揚,說好男不在家當,好女不在嫁妝。我外公正喝得半醉,將酒杯砸了,轉身摸出一把斧頭,嚷著要劈死這不肖女,卻被人扼住了手腕。我父親劉洞庭原是武行出身,有千鈞之力,我的木匠外公哪里能夠動彈。好不容易掙脫了,就指著滿地的瓷片碴兒,說父女間就此了斷,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大門吱呀一聲關上了。外面下起了蒙蒙細雨。一把破雨傘扔出來,代表徹底離散之意。姆媽淌著淚,軟手軟腳地對著門檻跪下,磕頭,然后把傘撐開,跟著我父親上路,坐船渡過洞庭湖,穿過一大片白絮飄飄的蘆葦蕩,在北岸安下家來。

    5

    首先是借住在父親的大伯(即花鼓戲班主)的屋里。那房子是一間百年老木屋,年久失修,早已破爛不堪。大伯說不能委屈了新婚夫婦,就趕緊把屋里屋外修繕一番,隔出一間當新房。又寫了對聯,剪了紅喜字。新郎新娘向毛主席華主席鞠躬,又互相鞠躬,然后就是戲班子合演一場花鼓戲。沒有娘家參與的婚禮還挺熱鬧,一對新人親自上陣唱了半個通宵。曲終人散時,已是次日凌晨。姆媽和父親對視著,不禁熱淚盈眶。

    小日子起初過得還算不錯。我父親劉洞庭相貌好,德行好,脾氣好。但姆媽很快發現,這人不過是個戲癡,唱起戲來,可以不吃不睡,干起農活卻沒個輕重,養好他自己都難。

    姆媽原本要一心一意跟他過日子,于是很自覺地屋里屋外忙活。但累昏了頭時,會跳起腳來罵他祖宗十八代。父親被罵急了就出門溜達,沒多久便回家來,嘴里哼著花鼓戲,就跟沒事發生一樣。

    父親經常忙著出去趕場子,飽吹笛子餓吹簫,樂哈哈的,不為世事發愁。

    沒邊沿的窟窿難補,沒家底的窮家難當。沒有娘家照應,沒有公婆幫忙,所以姆媽的懷孕、生孩子都異常艱辛。落下月子病不說,情緒也不好,動不動就哭,說劉洞庭啊劉洞庭,你除了唱戲還能干些啥?姆媽一抱怨,父親就雙手一攤:“跟你押的不是同一個韻!”

    母親心思細膩,自有千千結。父親卻是個粗線條的樂天派。我的出生更是給他帶來了滿心歡喜。父親說這小子眉清目秀的,是塊唱小生的料,就叫劉小生吧。

    生下我沒多久,姆媽精神很差,經常失眠,還總是犯頭疼,成天敷個冷毛巾,卻根本不濟事。眼睛也脹得不行,但水汪汪,藍幽幽的,頗有些怪異。大伯升級為大爺爺后,又喜又憂,屢次提醒侄媳婦去大醫院檢查一下。姆媽怕花錢,就說等等看吧,興許會慢慢好起來。她是極要面子的人,咬緊牙,見人就笑,啥苦楚也不往外說。就這樣拖了好久,父親才帶姆媽到長沙看病,醫生診斷說是青光眼。

    父親著慌了,把家里兩頭豬賣了,找戲班子湊,個把月都沒湊出幾個錢來。大爺爺將一套祖傳的花鼓戲行頭賣了,卻還是不夠給姆媽看病,于是給他倆出主意:去菊仙娘家想想辦法吧。

    姆媽問父親怎么辦。父親說,反正小生不能沒有娘。這句話把姆媽嚇住,頓時愁腸百轉,兩眼發直。有時瞎尋思起來,就用帕子蒙頭,將我緊緊抱在懷里,低聲悲唱:小白菜呀,地里黃呀,三歲兩歲,死了娘呀……

    歌詞太悲,伴著益陽路子里的反十字調哼唱起來,更是呼天搶地,挖心挖肺。于是,她哭,我也哭,母子倆哭作一團。

    有一回,出門借錢的父親,空手回家,站在屋檐下靜靜地聽,不覺也是淚潸潸的。

    夫妻倆枯坐一個下午,終于下定了決心,端午帶我去外公家走節,順便看能不能借到錢。

    我們出發時,蟬聾子在樹蔭里歌唱,一聲高過一聲的,幾乎要蓋過云天。我大爺爺在骨皮樹下忙活。年底要耍花燈,得有草龍上陣。他現在就開始搓上草繩了。大爺爺雖然耳背,卻還是聽到了蟬聾子的叫聲,笑著說,這可是個好兆頭,菊仙有救啦,世上哪有當爹的不心疼兒女呢。

    6

    吃完粽子,父親重新挑擔上肩,用戲腔喚道:“娘子,走起來哇。”

    姆媽倏地回過頭,雙眼放著藍光,滿臉卻哭笑不得,說都啥時候了,還顧著窮快活。話是這么說,卻伸手來拉我:“小生好乖,來吧。”我就跟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她問,小生長大了想干啥?我答,唱花鼓戲唄。姆媽猛地撒手,嘆道:“瞧著吧,又是個窮家敗戶的!”

    我們就這樣一路晃悠著,渡過洞庭湖,又過了好幾個村子。當我走得快虛脫時,在一條水溝旁邊看到一座紅磚瓦屋。有個又黑又瘦的中年婦女正在喂雞。姆媽悄聲告訴我,這就是黑外婆了。然后她走過去,低聲喚了一聲娘老子。黑外婆猛一抬頭,看到我們一家三口,將大腿一拍,驚天動地叫喊起來:“虧你們還認得這張門喲!”

    進了屋,父親滿臉堆笑,將籮筐里的粽子和油餃一一拿出。有個瘦巴巴的姑娘走出來,是黑外婆的親生女兒水仙。我覺得她好像有點面熟,于是不由自主叫了一聲姨,她咧嘴笑笑,摸摸我的光頭,拿起一個油餃想吃,卻被黑外婆喝住,說:“真是沒皮沒臉的東西,你餓死鬼投胎嗎?”

    水仙就趕緊放下,也學黑外婆一樣把臉拉得老長。我偏過頭去看她,發現她有個耳朵缺了一塊,忍不住撲哧一笑:“丑!”她便朝我翻白眼,哼道:“小叫花子!”

    端午節,外公也在家,對登門拜節的女兒女婿愛答不理的,卻吩咐黑外婆拿些零嘴吃食給我。黑外婆炒了一碟黃豆,往桌子上一放:“吃吧”。我望著她那刀削般的臉,直往后退。黑外婆嚷道:“莫非老子是妖怪?”說罷,一把扯過我的衣兜。衣兜有個掉了底的大窟窿,我卻不好意思說出口,由著她將黃豆灌進去,結果撒了一地。

    大人們都笑了。黑外婆嘀咕了一句:“孩子出遠門連件好點的衣服都沒有,菊仙妹子,這可不是我這個后娘害的你!”說罷,以手背擦淚,傷心的表情跟其他做外婆的沒什么兩樣。

    她轉身進了房間,腳步有些蹣跚。

    姆媽愣了一下,跟著走進去。緊接著,外公也進去了。三個人在里面說話,聲音汩汩地傳出,儼然還是一家子。倒顯得我們父子倆是外人了。

    父親有些不自在,搓手搓腳的,額頭上直冒汗。

    蟬聾子在外面作死地叫著。這鬼天氣,熱得讓人絕望。

    水仙在屋檐下洗頭,頭發多得嚇人,濕漉漉地垂著,把整個臉蓋得嚴嚴實實,就像一道又黑又厚的簾子。她將這頭發簾子撩開,瞪了我們一眼,說:“你們拿來的粽子全餿啦。”說罷,迅速放下頭發,躲在那個簾子后面嘎嘎笑。

    7

    父親不理會她,將剩下的黃豆倒進我另一個口袋,說咱去外面遛個彎吧。他牽著我,來到曬谷場上。然后我們沿著小河往前走,邊走邊摘狗尾巴草。有微風吹來,河面上蕩漾起小波紋,有點像黑外婆的臉。

    父親吁了口氣,說:“這個黑外婆看起來并不太壞,是吧。”我說:“嗯,嗯。”他說:“借錢有希望了,你媽的眼睛可以治好了。”然后咳了一聲,說,“聽我唱一段吧。”不等我同意,他就扯開嗓子唱了起來:

    少林寺上出和尚,和尚頭上盡盡光,廣東廣西出楊梅瘡;楊梅瘡,一陣風,紙馬鋪里織燈籠,燈籠眼,密又密,南溪街上賣斗笠……

    仍是扯白歌。

    唱完后,他問我唱得怎樣。

    這時候還扯白?我說,難怪我姆媽罵你是個扯白佬。父親訕笑,說:“我就是唱著玩玩。”

    我突然問:“青光眼能治好嗎?”

    父親愣了一下,說:“其實我也不曉得。”說罷,父親仰頭看天,有幾只喜鵲飛到樹丫上,又從樹丫上驚飛起來,嘰嘰喳喳的,好不快活。父親自言自語:“兆頭不錯,借錢應該沒問題。你外公就這么個女兒,能看著她瞎掉嗎?”

    我說,別忘了還有個水仙姨,剛才還朝我們瞪眼睛呢。父親聽了,語氣立即虛弱起來,說小孩子家家的,眼睛何必這么尖呢?

    我卻偏要說下去:“她耳朵都缺了一塊,還好意思罵我是叫花子。爸,我們家里干嗎這么窮啊?”

    父親訕笑,揪著我的鼻子說:“小生啊小生,誰叫你投錯了胎!”

    把才五歲多的我懟回來,算他厲害。我無話可說,就將幾根狗尾巴草別在父親的帽邊上。狗尾巴草在腦袋兩旁上下抖動,像極了花鼓戲中縣官老爺的帽翅。如果此時父親能涂個白鼻子,那更是神氣十足。我不覺撲哧一笑,鼻涕泡都冒出來了。父親也笑,就將我抱起來,高高舉起,幾乎將我送到樹丫上去。時年三十二歲的他,臂力驚人。在我眼里,他更是無所不能的一條猛漢。我被幸福感和安全感包圍著,仿佛要生出翅膀飛到天上去。

    突然有人在我們身后大叫:“菊仙,菊仙喝農藥啦。”父親“啊呀”一聲,猛地撒手。我跌倒,大哭,忍痛爬起,看到水仙正飛跑過來,結結巴巴地說:“喝,喝農藥啦。”她將我扶起來。我卻掙脫她的手,去追趕父親。父親呼呼地喘著粗氣,像一匹在沙漠上艱難行進的駱駝,東偏西倒地沖向那座大瓦屋。

    ……未完

    作者介紹

    張夏

    女,本名張春歡,生于70年代初期,湖南沅江人。魯院廣東省小說高研班、魯院廣東省非虛構研修班結業。有作品散見于《江南》《長江文藝》《北京文學》《小說月報原創版》《青年作家》《莽原》《清明》《特區文學》《湖南文學》等。有中篇小說被《長江文藝·好小說》《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中華文學選刊》轉載。曾獲《莽原》2017年度中篇小說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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