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學》2018年第9期|周芳:精神病院采訪實錄(節選)
作者簡介
周芳,女,中國作協會員,湖北省作家協會簽約作家。著有文集《執手何須傾城》《沽酒與何人》《重癥監護室》。《重癥監護室》首發《北京文學》2015年第11期。先后入選21世紀年度報告文學選和中國文學最新作品排行榜,以及第三屆華語青年作家獎。
有這樣一個特殊群體,生活在“孤島”上,習慣性地被人們稱作“他們”。“他們”是精神病人,而“孤島”是精神病院。作者以義工的身份到川城精神康復中心工作了一年的時間,記錄下了醫務工作者、精神病患者和病患者家屬們的特殊人生。他們的人生特殊在哪兒?讓我們跟隨作者的筆觸,走進這個神秘的群體——
前言:人類的彌補在哪兒
你好!你知道什么是精神疾病,你知道中國有多少精神疾病患者?你知道他們的現狀?對于他們的治療,你有什么看法?
我攔住路人甲。一個身著青色西裝,配棗紅色領帶的中年男人。他瞪著我,眼神不解,這個女人有病?精神病?瘋子?做這種社會調查。他皺緊眉頭,他看我兩眼,又是警惕又是鄙夷,他擺手說道,不知道不知道。他擺完手,急促地走掉。像急于丟掉一團垃圾。
我攔住路人乙。一個小伙子。他沒走掉,倒是很快接過話頭,你說的是瘋子吧,衣服脫光了到處跑的,對了,還有的瘋子拿刀砍自己的父母。這些人是不是都被關了起來?把他們關一輩子,莫放出來砍人。
請問你愿意去精神康復中心做義工,協助醫護人員嗎?
別,別,您可別讓我與那些瘋子們糾纏在一起,瘋里瘋氣,要命。健談的小伙子趕緊住嘴,轉身就走。我手上的數據來不及給他看。
一億?
一億!
2009年,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精神衛生中心公布:我國各類精神疾病患者人數在一億以上,重性精神疾病患者人數超過1600萬。
這只是2009年的數據。時至今日,一億之上?1600萬之上?請看:2017年12月29日,《新今報》報道,溫州康寧醫院股份有限公司首次公開發行股票招股說明書,A股有望迎來首家精神病醫院上市公司。
精神病醫院要在A股上市?沒錯。作為年收入4億,入住率高達 96% 的精神病院,從營收來看完全符合上市要求。目前,盡管康寧醫院因各種原因,沒有成功上市,卻讓我們看到了一個不可回避的事實——我國的精神疾病患者正在逐年增長,精神衛生醫療服務行業發展迅猛,已然成為“朝陽”產業。
“朝陽”產業!
一個我們誰也不想看到的“遠大前程”!
曾經,我們以為精神病人離我們很遠,仿佛在另一個世界。然而,他們就在我們中間。他們已經龐大到無法用界限來區分,也容不得任何抗拒和疏離。他們融合在無數個家庭和無數的人際網中,與我們血脈相連,悲歡與共。
追溯精神疾病之始,它與人類孿生。一部精神病史,就是一部人類苦難史。當人類用思想的智慧屹立在自然界的巔峰,精神疾病這一惡魔也如同“撒旦”悄然依附在身。
人們最初將精神疾病和魔鬼畫上等號。在古代歐洲,神學和宗教勢力主宰一切,精神病患者被視為鬼怪附體或受神靈懲處,他們受盡虐待。16~17世紀,被當作魔鬼而處以火刑致死的精神病患者達50多萬人。到了18世紀,當西歐開始工業化和都市化時,精神病患者又被視為社會的不穩定分子而與罪犯、流浪漢等拘禁在一起。他們手腳縛以鐐銬,丟棄在骯臟破亂的黑屋子里或是流放。
法國思想家米歇爾·福柯在《瘋癲與文明》寫道:“病人被囚在船上,無處逃遁。他被送到千支百汊的江河上或茫茫無際的大海上,也就被送交給脫離塵世的、不可捉摸的命運。”在精神病院出現以前,精神病患者被視為需要清理的社會多余者,交給米歇爾·福柯筆下的“愚人船”,任其流浪,直至死亡。
法國大革命后,巴黎硝石庫醫院院長菲利普·皮內爾第一個去掉了精神病患者身上的枷鎖,開始用人道主義對待精神病患者。19世紀中葉,英國精神病學家Conolly接手一家瘋人院后,首次將瘋人院改為“精神病醫院”。
在我國古代,嚴重的精神疾病也會被視為“外來物”作祟,或是被視為家族的恥辱遭到囚禁或是驅逐。直到1898年,美國傳教士創辦了我國第一所精神病醫院,從而,在我國精神衛生領域投下第一道曙光。自此,“應治盡治”作為精神疾病治療的基本原則被確定下來。
百年時光走來,這群人,這群人的家屬,還有圍繞他們的醫生護士,命運如何?我一直記得中國現代精神病學的奠基人、開拓者之一沈漁邨所說的一句話:對待精神病人的態度是國家文明的標志。
2016年3月15日至2017年3月15日,我進入到川城精神康復中心做一名義工。我的身邊聚集著一群人,或者是割下父親腦袋的人,或者是準備提煉仙丹獲諾貝爾化學獎的人,或者是高呼世人都丟了魂的人。
我的帶教老師“蓮花章”攤開給我看的病歷如此模式化:“無明顯誘因導致精神異常”。
我盯著病歷看,想找到“無明顯誘因”里的一絲縫隙,然后將它擴張、撐開。在縫隙里面,深處,到底藏著什么?
藏著什么?我盯著病歷看。盯緊每一張迷惘的臉,痛苦的臉,荒誕的臉,不稽的臉。
誘因在哪兒?我置身病區,我在這一群人中徘徊思索。當他們沉默著呆坐在地上,或是沿著活動室的墻根一圈圈轉動,或是撞墻撞桌子高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聽到的只有一個聲音——“我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是一個筆誤?我需要橡皮擦?或者我就是一個標準,你們尚未明了的標準?
西班牙作家盧卡·德代納在他的長篇小說中,第一次給這群人命名“上帝的筆誤”。盧卡·德代納說,上帝之手,既創造人類完美杰作,也寫下令人難以置信、不可饒恕的草率之處。好吧,我承認上帝也有失手的時候,我甚至承認某一天,我就是失手的產物,我就是準備提煉仙丹獲諾貝爾化學獎的人,就是高呼世人都丟了魂的人。
我頂著“教授,先進工作者”的帽子,但不妨礙我做一個病號,和他們在一起。誰知道呢,或者我原本也是一個病號一個瘋子。精神疾患這杯羹,人人有份。
那么,人類登場。人類的彌補在哪兒?
倘若The last one to die please out the light(最后一個死掉的人請滅燈),我們將陷進徹底的黑夜。
我所在的精神康復中心處在川城最西郊,像個孤島。我每天坐17路公交車去孤島。我每去一天,對它的熱愛就增加一分。在這里,我看到“人”的存在,即便他們被冠以“那樣”,冠以“失誤”,我仍舊渴望看到愛、自由和尊嚴。
在這前言的末了,且給我一點時間,我想讀一首詩。
雷蒙德·卡佛說——
這一生你得到了
你想要的嗎?即使這樣
我得到了,那你想要什么?
叫我自己親愛的,感覺自己
在這個世上被愛。
她渾身都是欲火
出場人物:劉利軍
現病史:從2013年5月起,患者無明顯誘因出現多疑孤僻等現象,曾在武漢六角亭醫院三次入院就治。2014年10月后,多疑、妄想、幻覺更加明顯,多次指責妻子對自己不忠,與其他男人有不正當關系。患者在幻聽幻覺支配下,用尖刀捅死自己的侄子。
來此何干,目的何在?窺視?八卦?看稀奇?精神康復中心的辦公室主任狐疑地盯緊我。
我……我只是想和他們生活一段時間。
在這里,有……有什么好生活的呢?辦公室主任更是狐疑。
有吧,有的。我語焉不詳。
好吧,但你需要一份院長簽字同意的進院申請,院長不簽字,護理部就不能接納,我就不能把你送進病區。
我有經驗,我曾在綜合醫院的重癥監護室做過一段時間的義工。
這里和重癥監護室不一樣。
不一樣?
重癥監護室里是什么樣的患者,能跑不?能傷人不?能自殺不?這里是什么?你不小心放跑了或是讓他們自傷了,危不危險?他們攻擊了傷害了你,危不危險?你一句話不得當,引發病癥發作,危不危險?我們要對患者負責,也要對你負責。你說呢?
我沒話說。“危險”像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頭頂。
我簽下保證,保證嚴守規則,保證不傷病人,不讓病人傷我,不制造任何危險。
3月15日,我獲得進院權利。在被告知許多自我安全保護措施后,我和三個男護士兩個女護士,外加兩個身材魁梧的男護工在操場上看管男二病區的三十八個病友。
操場面積共計四百平米左右,男二病區中挑選出來的三十八個人被允許自由活動,進行工娛治療①。打球的,跳繩的,走圈圈的,談戀愛的,坐在凳子上曬太陽的。看上去,像一個春天的公園。當然,公園四周聳著高高的圍墻。護士、護工散坐四周,以防突發事件。在藥物的管控調配下,被挑選者維持著此刻的平靜。
不能平靜的是劉利軍,他雙手抱頭,佝僂著身子,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就如他在夜間,一動不動蹲在床底下。昨天晚上,劉美美護士和小王護士上夜班,零點十五分,查到306室3床,空的。床上沒人。小王護士趕緊往廁所里跑,也是空的。小王大驚。劉美美彎腰叩床板,出來呀,出來。
劉利軍從床底下鉆出來,抱著頭,貼著墻蹲著。劉美美說,你聽話,上床睡覺,鑒定結論會下來的。劉利軍站起來爬到床上,直挺挺躺著。劉美美替他蓋好被子。每天晚上,這一幕都要重演。夜里零點一過,劉利軍就蹲在床底下,他在思考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
現在,劉利軍固定在操場西北角石凳上,大事仍在腦子里撞來撞去。生死攸關呢。我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坐了近十分鐘,無語。我掏出準備好的香煙,恭恭敬敬給劉利軍點上火。抽完兩支,他說,我現在一心一意等著鑒定結論。是的呀,我們也和你一樣等著。我認真地看著他。
我遞上第三支煙,劉利軍接過來,不抽,捏在手上,開始講述。他面色平靜,語調平緩,像是一個職業素養低劣的說書人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劉利軍說,周醫生,我知道很多需要忽略的事情,其實一直都在發生。
劉利軍知道他們茍且,他的女人和劉某某,但他的“知道”得瞞著他們。不能讓他們知道他的知道。抬頭不見低頭見。說破了,能拼命嗎?既然不能拼命,說破了,有意思嗎?沒意思的。
劉利軍打算就這樣,沒什么不好的,就當自己瞎了。
那天,她中午下班后,說頭疼,請假在家休息。他本來是要上連班的,不放心她,也請假回來陪她。他快走到出租屋門口了,只見劉副總的豐田停在拐角處,劉利軍閃到旁邊的面館,叫了一小碗重慶小面。埋頭吃。吃完面,豐田還停在那兒。劉利軍又叫了一碗。這次,叫了一大碗。時間足夠長。他吃得非常專注,一根一根拈起來送進嘴里,慢慢吃。像毒藥。他媽的,他們真是能干,干了這么長時間。吃完三分之二面條,劉利軍聽到車輪劃過石頭路面聲,黑色豐田閃了過去。劉利軍舒了口氣,他吃完另外三分之一,坐著抽煙,等著。抽到第三支煙,自家窗簾拉開了。劉利軍又抽第四支,等她用冷水褪盡臉上的潮紅,等她把戰場打掃干凈。
抽完第六支煙,劉利軍笑呵呵地走進出租屋。頭還痛不痛啊?他走過去摸她的頭。煩人。她惱怒著,扭開頭,并且揮手,像驅趕一只蒼蠅。那只被她揮開的手,在半空中孤零零舉著。他覺得漫長。長得像條濕褲子,裹在身上,脫也脫不掉。他只好不停地找話說,試圖驅趕一件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呢?他開始還不能確定。因為他們的戰場清理得很干凈,皺巴巴的床單撫平整了,她臉上的紅散了,她的奶子也平平地立著,情欲掀起的高峰走向平息。然而,一定是有什么。他微微翕動鼻翼,進一步確定。他確定了。他惱恨自己。沒有道理的呀,鼻炎患者的鼻子應該死去,什么味道都聞不到。
他確實聞到了。有點酸,有點腥,還有點膻。像一雙巨大的無形的手,抹遍了出租屋的每一寸地盤,包括窗簾,包括墻壁,包括沙發,包括飲水機,到處到處都是。如果劉副總有一天除掉副,真正做到劉總,他精液的味道肯定比現在還要濃烈,還要強悍。像灰撲撲的大網,罩在里面,動彈不得。這是確定無疑的。這樣想著,劉利軍越發沮喪。真是他媽的奇怪,他并不感到氣恨,而是沮喪。劉副總比他有錢有地位,劉副總的精液理所當然也比他霸道。
他使勁揉鼻子,把腥味從鼻孔里揉出去。趕緊說話。他命令自己。
剛才在公交車上,聽到一個年輕女孩在身后說,你越罵我,越不要我,我就越要你。聲音挺大的,她說了兩次。我側身看,沒看到和她說話的人。她對誰說呢?難道她對著玻璃窗說?是個瘋子吧?聽說瘋子們都自言自語。你離開我試試,我就是要纏著你,纏著你。女孩子猛地拍窗。我忍不住又看,才發現女孩子戴著耳機,她在給不要她的人打電話。
故事講到這里,及時打住就好了,他嘴巴犯賤,偏偏添上一句,有必要死纏爛打嗎,那個女孩子真是犯賤。
你比她還犯賤。她瞟了他一眼。
……
創作談
沒有人應該是一座孤島
周芳
得知《精神病院采訪實錄》要在《北京文學》第9期刊出,我心里有無盡的感慨。這其中飽含著《北京文學》對我的關注呵護,以極大的耐心忍受我寫作路上的小步伐慢前進。我還想到2015年,同樣是在《北京文學》刊發的《重癥監護室》。
重癥監護室、精神病院,這樣兩個場域,是孤島嗎?生和死獨自在那里百折千回。三年時間內,我在重癥監護室做義工,再到精神病院做義工,我似乎在把自己往絕路上逼。我并不是一個心力強大的人。我在那樣的孤島上也會絕望,也會被層出不窮的死亡和瘋癲打倒。然而,只有我在孤島上生活過,我才深切地渴望:沒有人應該是一座孤島。
先從病院說起。病院在城市的最西邊。
當初,城市規劃會議上,前排就座教育局、法院、文體局等局,后排就座某院院長和某獄獄長。領導同志指點江山,東西南北如何如何安置,末了說道:“那個,那個,你們,你們就在那吧!”局長手指后排那兩位。于是,某院與某獄放在了地圖的最邊緣。一東一西,猶如孤島。
2016年3月至2017年3月,我在其中的一個孤島做義工。孤島的名字,叫精神康復中心。再說明白一些,我在精神病院。這十二個月的身份,我是隱晦的,不大告知于人。如果有人問起我的蹤跡,我不知道可以對他們說些什么。他們是這樣的正常。正常地上下班,正常地看到紅燈停綠燈行,正常地摟抱愛人親吻孩子。他們如此穩妥地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正常范疇里。范疇之外呢?
比如躁郁癥患者陳清正,用牙刷捅自己的喉嚨。他手持兩把牙刷,左邊捅一下,右邊捅一下,再左邊捅一下,右邊捅一下。赴死的決心這樣浩大。兩只手,兩把牙刷全都是血糊糊的。我們搶回他的命。他不要這命。又用筷子捅,他還拿頭撞墻撞桌子。一遍遍地尋死。走道里,他攔住我,拽緊我的胳膊,他神情莊嚴,醫生,你告訴我,我什么時候死?
比如精神分裂癥患者李敏,坐在地上,一個人說話,聲音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天上的鳥、地上的狗、棉紡廠的同事、初中的同學……思緒跳騰,話題轉換極快。言語停歇間,時而大哭,時而大笑,時而大罵,罵自己。李敏罵李敏:敏,你不要臉;敏,你天生就是個壞坯子;敏,你心比天高,命要摔跤。
封閉的病房里,沒有人理解他們尋死的苦痛,他們自言自語的癲狂,沒有人看清楚他們的愛恨和情仇。因為,時間不夠。人們不給我闡述的時間。我剛要開口,正常的人們就打斷了我的話題。談一個瘋子干嗎,你瘋了吧?人們說。
瘋子是別人的事?就像人們曾經以為的死亡?
2013年,我在醫院的重癥監護室做義工。在那里,我和死亡頻頻相見,猶如一對火熱的情人。推杯換盞的宴席上,我不能描述一個臨終的人,他的手如何慢慢地變涼。呸,晦氣。人們不準我說。仿佛死只是別人家的事。
在重癥監護室,我見證生死一線,見證死里逃生,我在九死一生里擁抱生命。無疾無痛的肉體,肉體的一呼一吸,一眨眼,一抬手都是如此珍貴。那么精神呢、心智呢、靈魂呢?如果它們有了逃逸,有了漏洞,又當如何?
精神病院,比重癥監護室更厚重更宏闊。它不會僅僅是死亡。
它的病恥感。他們被世人歧視,羞辱。繁華人間,擁擠人流,我左突右閃,找不到通道。我大叫一聲,讓路,我要去精神病院。剎那間,人流奪路而逃,避我如同大災荒。隨之,身后響起“呸,瘋子”。
它的暴力。精神病人暴力犯罪一次次挑動公眾神經。一個本該被“保護”的群體,卻屢屢扮演暴力犯罪的主角。如此強烈的反差,我們要如何是好,我們似乎陷入無所適從的境地。
它的漫延。曾經,我們以為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然而,他們就在我們中間。他們已經龐大到無法用界限來區分,也容不得任何抗拒和疏離。他們融合在無數個家庭和無數的人際網中,與我們血脈相連,悲歡與共。
二十世紀,法國思想家米歇爾?福柯在《瘋癲與文明》寫道:“病人被囚在船上,無處逃遁。他被送到千支百汊的江河上或茫茫無際的大海上,也就被送交給脫離塵世的、不可捉摸的命運。”今天,在精神疾患治療領域,人類比米歇爾?福柯時代有多大的進步,又有什么值得拓展——給予大量的耐心和同情心,讓他們在這個世界里獲得尊嚴、自由。
2016年3月5日,我再次以義工身份進入精神康復中心。在這孤島上,我印證西班牙作家盧卡·德代納的說法。他說上帝之手,既創造人類完美杰作,也寫下令人難以置信,不可饒恕的草率之處,為此,盧卡·德代納給陳清正們命名“上帝的筆誤”。
好吧,我承認上帝也有失手的時候。我詛咒這所謂的筆誤。然而,我終究明白,大千世界,無非上帝和人類。上帝既已失手,那么,人類何在?我甚至懷疑這是上帝設下的一個局,一個善意的玩笑:我就這個樣,你們呢?你們人類的救贖和彌補在哪兒?莫非,你們是一個一個孤島?
再次感謝《北京文學》,感謝我的責編老師張哲和楊曉升主編。我從孤島中來,你們為我發聲音:沒有人應該是一座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