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海:回到桐廬
幾年時間,對!短短幾年時間,桐廬縣出落成一個衣袂飄飄的大家閨秀了。天變了,地變了,人也變了,變得讓土生土長的朱偉道難以置信。回到桐廬,走到哪都像有堵墻擋著,朱偉道感覺自己像一頭剛打完滾的驢兒,灰頭土臉的。
啪——啪——啪、噼噼啪啪、噼里啪啦。
離大年夜還早,桐廬的娃兒們早等不及了。
往事還像一只花蝴蝶在朱偉道的記憶和現(xiàn)實中亂撞。有一首童謠現(xiàn)在他還會唱:春節(jié)到,人人笑,桐廬縣城好熱鬧,姑娘要朵花,孩子要鞭炮,老倌兒要頂新氈帽……。想起這歌,朱偉道的思緒就徹頭徹尾地飛回到歷歷在目的往事中。
朱偉道的爺爺以上幾代人,包括朱偉道爺爺那代在內(nèi),幾代人都很窮,他家祖輩的窮,窮得家喻戶曉,窮得家徒四壁,窮得慘不忍睹,窮得狗見了都會淌眼淚。可到了朱偉道阿爹朱成德手上,朱偉道家一下子富了起來。
咱富起來的?還不是靠桐廬秀麗的自然風(fēng)光和厚重的風(fēng)土人情?有美麗的自然風(fēng)光和厚重的民族文化助陣,一切的一切,是那樣的自然和諧,一個綠色、環(huán)保、時尚、健康集餐飲、垂釣、棋牌、會議、休閑、觀光為一體的農(nóng)家樂像夢境一樣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高高的果樹幾十棵,棋牌室四五間,水塘三兩個,著民族服飾的曼妙美女八九個,豬啊牛啊羊啊幾十頭,土碗土鍋土灶土酒壇一大堆,這些東西水墨畫的線條一樣稍作勾勒與搭配,一個氣息濃郁的原生態(tài)農(nóng)家樂在距離桐廬縣城30公里處的小山坳安下營扎了寨。鍋鏟一響,黃金萬兩。靠經(jīng)營這個小小的農(nóng)家樂,鈔票在鍋與鍋鏟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慕豁懧曋校@條連接錢堆的路讓鈔票像上了流水線一樣流進的朱偉道他爹朱成德的錢袋子。
子承父業(yè),本指望著朱偉道繼承家業(yè),可朱偉道卻沒按朱有福設(shè)計好的路線前行,是個不拿器的種。
朱成德收到一封信,是從省城寄來的,準(zhǔn)確點說是省城的監(jiān)獄寄來的。念完信,老兩口如煮熟的面條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那不是一封普通的信,信上蓋著監(jiān)獄的紅色大章,那是監(jiān)獄寄來的“入監(jiān)通知書”,關(guān)于朱偉道入監(jiān)的通知書。
朱偉道是犯搶劫罪入獄的。
走在桐廬縣城囂繁華的大街上,眼前不知何時更換的美一下子把朱偉道給迷醉了。鳥兒在天空快活地飛翔,蝴蝶前呼后擁寸步不離,街道兩旁盛開的鮮花送來陣陣馥郁的芳香。這就是那個自己熟悉了不能再熟悉的桐廬?綠樹成蔭,花香四溢,鱗次櫛比的建筑直刺云霄,欲與天公試比高,一幢更比一幢漂亮,來自于天南地北的人兒魚兒般游弋在筆直寬闊的街道上,女人們穿著時髦的裙裝自由散漫花蝴蝶般飛舞在繁華喧囂的街道上……。朱偉道不敢相信桐廬短短幾年變化如此大大,感覺像做夢一樣。桐廬的山更青水更綠了,花更艷了,天更藍了,鳥兒更多了,女人的打扮更時髦了。沿途一景一物的變化似一本厚重的書冊序言,娓娓敘說著改革開放40年來桐廬縣經(jīng)濟社會和生態(tài)文明建設(shè)上取得的巨大變化。桐廬變了,變得更美了,需要朱偉道在記憶中搜索半天才能摸清它的東西南北。
其實剛進入桐廬地界,離桐廬縣城還有一大段路,朱偉道就傻眼了。
雖已入冬,這里的天地卻依然綠意盎然。一片片,沿途綠樹堆砌起的翠屏似忠誠的衛(wèi)士堅守著這方帶給它們生命的好山好水。鳥兒們在頭頂自由地飛翔,與鳥兒一起飛翔的,還有朱偉道激動的心。
記憶中的衰敗印象被蓬勃發(fā)展的現(xiàn)實折斷。幾年世間,沿途那些留給桐廬人心酸記憶破敗不堪灰頭土臉的老房不在了,取代的是一幢更比一幢高,直刺云霄,一幢更比一幢漂亮,包裹在綠樹繁花間的樓房。路上聽人議論說鄉(xiāng)下的老人上了60歲可領(lǐng)取養(yǎng)老保險,國家給發(fā)“工資”,看病國家給報銷醫(yī)療費用,有了大病保險,也參與了醫(yī)保,聽說低收入城鎮(zhèn)人口可申請廉租房,鄉(xiāng)下人盤田種地國家給補助,小學(xué)生讀書一分錢也不用掏,養(yǎng)個母牛也給買保險,每個村都打了水泥路,都安了綠色環(huán)保的太陽能路燈……。原來聞所未聞的事這次回來聽得太多太多,多得讓人都有點不敢相信,他決定把這些好消息捎回高墻之內(nèi)。朱偉道的心潮澎湃了,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朱偉道后悔,要是自己不貪財鋃鐺入獄,自己也會與桐廬美麗的花兒一同嬌艷地綻放著,與桐廬的白云一道在藍天下自由地奔跑著,與桐廬蒼翠的樹木一樣自由散漫地活著,與桐廬的鳥兒一樣自由地飛翔著,也許……
在監(jiān)獄里,他實在耐不住繁重的體力勞動。耐不住咋辦,三十六計逃為上,逃跑?等這天他已等得太久。可這個念頭沒能夠在朱偉道大腦里存活多久就“夭折”了。
朱偉道覺得自己像在做夢,這是無數(shù)犯人都期待的夢。他不想馬上醒來,可這個夢太長了,感到有點不耐煩了,他想馬上醒來。于是他抬起手在臉上掐了一下。這一下掐得很重,臉被掐出了血,正隱隱作痛,他一下明白過來,自己不是做夢。但他還是不能相信自己,他在上衣口袋里摸了一陣,摸出一張蓋有公章的紙。這不是一張普通的紙,是一張“通行證”,一張監(jiān)獄出具的“離監(jiān)探親證明”,看到證明,朱偉道提到嗓喉眼的心回到了胸腔。一切的一切證明自己不是逃犯,認(rèn)為自己該正大光明地回去。
溫暖的陽光透過樹梢,照在朱偉道臉上,點燃了朱偉道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