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凜冽,或者是冷
玉珍
“太凜冽了,或者是冷”,出自玉珍的詩。我個人覺得它或許可以代表我對玉珍的詩歌風格的某種判斷。她的詩,帶有某種凜冽感,有一種直接抵達深泓之處的力量,她的句式中也有這種凜冽、短促、跳動、直接。同時她的詩歌不乏溫度,我言說的冷是一種冷峻,是她對事物的冷峻認知,這一點在玉珍多數的詩歌中表現明顯。
玉珍的詩,盡可能地滌凈了女性詩歌的特點。她有意中性,甚至更為男性一些。在她的詩歌中,少見那種女性詩人的細致綿密,少見那種女性詩人的個人化細節化處理。玉珍力圖冷靜、理智地看待這個世界,她要的是人的共性,是人類所要面對的“共同”的處境。所以,你在她的詩歌中很難找到她的個人生活,無法知道她愛戀的是哪一個男人,難以了解這個男人有著怎樣的個性或趣味。她要的不是個人性,她要的是對人何以為人、何以如此的重要反思。
從鄉村到城市,玉珍似乎受到了波德萊爾的影響,當然,一段時期內,中國作家也共同領受著波德萊爾的影響,它深入轉化到了我們的寫作當中。波德萊爾生于巴黎,長于巴黎,他對巴黎的感情熾熱且赤誠。但詩人描繪巴黎的語言卻是冷酷而犀利的。他拒絕表面的歡樂與繁華,他要深入城市的最底層,以詩人的銳利視角去探尋真實的巴黎。波德萊爾曾經慨嘆“城市面貌,哎,比人心變得快!”
對于城市,玉珍有著被動但必須接受的無力。所以有著“我認不出我的童年了/它們消失于無從修補的記憶/那里殘存的標識如此陌生/風聲中沒有過去的風”(《永生于我的記憶》)她愿意做城市的旁觀者,死亡、沉默、雪、星星,在玉珍作品中多次出現。玉珍追求極致的美感。“正是這種對于美的令人贊嘆的、永生不死的本能使我們把人間及其眾生相看作是上天的一覽,看作是上天的應和。人生所揭示出來的、對于彼岸的一切的一種不可滿足的渴望是我們的不朽之最生動的證據?!?她把個體置身于宏闊宇宙的時間線內,無限和永恒,是她的座標。
同時她的愛里不乏溫度?!拔易陉柵_上/金黃的奢侈鋪滿全身/暖和,自由,每秒難以言傳/活著真是美好,誰人家菜花飄香/誰人家嫁女招郎,孩童們追著蝴蝶/從老人身邊跑過/我也會這樣度過一生的/太陽一直這樣暖和/人們一直這樣善良”(《平凡的生活》)。
環境的無可奈何,催生了玉珍有意識地追求自覺與獨立。我們也因此看到她對索德格朗、薩岡的閱讀和思考。
玉珍的詩,有一種“削繁就簡三秋樹”的干凈,她愿意化繁為簡,幾乎是一種“枯筆”,她不醉心于細節描述,更為注重的是內涵內貯,是背后,是現象背后的美。所以玉珍的詩引人回味。她經營的更多是言外,是回味。我們會在《曾經的花朵》中,感受哀痛襲來。她是短詩詩人,這里面不具有褒貶性。她的短詩極有味道,有特點,有讓人深省的地方。“我記得河邊清淡的白花/但忘了血一樣刺眼的喪禮/我記得你們朝我微笑/葵花般的臉散發著光芒/而悲傷我已忘記,那些死亡與恐懼/打雷的夜晚和孤獨都漸次隱身/它們像秋風一樣從眼瞼中掠過/蘆葦般平靜而樸實”(《我記得你們的微笑》)
作為90年出生的詩人,玉珍的詩有一種少見的成熟。她是傳統的延脈,在她的身上傳統思維是明顯的,她更多的是延續而非“斷裂”,所以我們更加容易欣賞和體會她文字中的那種感覺。
玉珍的詩,在個性化上似乎還有可以努力的地方。我覺得她可以更強化自己的“個人性”,讓自我更凸顯一些。為“個人的繆斯畫下獨特的面部表情”,奧登的這句話道出的是藝術的本質,作為作家,可以更特別一些。
我也建議在詩歌的呈現中,玉珍可加入更多的個人經驗,甚至強化這一經驗的“細節”,讓它更具獨特經驗,更纖細和更有生活的質感。有人說,作家應當是人類的神經末梢。建議玉珍在以后的寫作中,“神經末梢”之感能夠得以強化,讓人有更多的觸動。
玉珍的詩多為短章短句,我愿意她加強一點,在已有的長度上加上一點,讓她的詩歌更加豐富甚至歧義。所謂的“增加”,肯定不止是再加幾句話。它所要的是進一步推進,是意義和意味的繼續和延接,這向前的另一步,其實是從慣常中再向前推,擁有更重的新意和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