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須舍本求遠 惟望弘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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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文化雋永博古,源遠流長。何謂善待歷史,何以承古為繼且尚新開來?本人每每思考,索求己任。
中國山水畫自五代興,意求謹密隱逸的風格,故皴法錯落密集求云雨滋潤的澤明。宋代理學興格物知致的心神捷美,故皴法剛勁高雄如解衣磅礡而求高雅。元人則起獨步寒江悲切傷感情系天下的閑情逸致。
然而,自宋元以降,中國畫的旨意逐漸脫離了文哲倫理的思考、人性薈萃的追求,輕視外求造化、中得心源的造詣,漸漸墮為筆情墨趣的游戲,故上學下技泥古世襲,與藝術的本義漸行漸遠。
再觀今之中國畫壇,妄自菲薄目空一切的作品并不鮮見,或暴戾之氣充斥,或信手涂抹為快事,不禁令人發問:中國畫之精神何在?
中國繪事的視覺思維經數千年習就,集天地之大美為陶冶心靈的藍本;就畫種的確立而言,山水畫是對文哲倫理的形象設計,而花鳥畫則是對仁慈平和之愛的直接描繪。尚德重義、以品論質,是中國人文價值的最高境界。儒雅的習成,是在紛爭的利益沖突中求解脫,是在舍忍無為中求靜怡的超然。靜之所以優雅,仍是平樸淡然內心美的外溢,又是高風亮節者心如止水的風范。君子的榮辱不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皆是從凡俗井市里拔地而起的自省。從容優雅的學人,大半都是苦行僧,是在喧鬧浮華的大千世界里學會寬容、仁愛、溫和。其高風亮節中的謙卑,是對乾坤宇宙至尊的感恩和對法理誠惶誠恐的敬畏;因靜而從容的道理品行,是在面對橫蠻粗俗時保持淡定的優雅,實質上是人性的升華。中國歷史上,老莊孔墨便是如此。此亦涵養出中國畫寄志于筆里墨間、索求人生境界的極致。
本人為諦求藝術之根本,于34年前獲得巴德大學學人獎,赴美攻讀繪畫工作室專業碩士學位,力求在當代藝術方面脫胎換骨。一日與教授敘談,該教授坦言:“你們(中國藝術家)無須舍本求遠,走我們(指美國藝術)這條路?!边@對在紐約年年有個展、已是職業畫家的我而言如醍醐灌頂,沖擊之大無以想象。我忽然明白西方當代藝術創新之精髓:一個有悠久歷史的民族藝術的承古求新,若不能在創意上以挖掘人性的根本為終極目標,而是一味盲目地追風逐潮,恐怕不是人類和中華文化發展的未來所在。
我以為,當今中國畫家及文人,當樹立恭讓謹良的價值觀以濟眾生,以追根溯源、返璞求真為振興中華文化之根本。是故,本人精取五代宋畫之精神,以詩風道骨為缽,闡禪意儒禮,兼精致逸情。景取所據當代華市樓廈、車道縱橫交錯的繁昌,含道映物,澄懷味象,發微中華人文觀于寸尺丹青間,重塑仁義禮智信之根本,以達到古為今用的境界。
本人時常思忖,中國畫把人生如此艱難的苦行濃縮在方寸之間的筆里毫尖,傳達出剛毅不屈的意志和修煉的堅定,是何等令人仰止和崇敬。中國畫對忠孝仁義人格的堅持,通過對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自然境象的描繪,以達到微中見著、從小見大的無限,創造出有別于世界其他優秀文明的思想。愈發覺得,這是屬于人類思想史的一種偉大,國人應引以為豪,弘揚光大。
古人求心智的開悟獲取愉悅,今人多求科技知識的擁有獲得滿足。古往今來,求智慧者,往往撇去概念、撇去對象、撇去觀念,以解脫物欲帶來的困惑而體悟內在精神的升華。而求知者,則以重概念、重對象、重邏輯分析達到預設的價值目標。二者大相徑庭,而科學文明最終的目標還是要為人性的升華啟蒙,在此終極點上作為互補。中國畫的本義,是要以“六藝”達到人性的完整,把平凡生活的大愛變成詩的境界,要在今天做到這一點,實在是不太容易的事。
惟望今日之中國畫家、文人,能以良知與智慧的思辨,從蘊含文哲倫理之中國古代筆墨中激發自豪與自信,以真正的自覺實現中華文明精粹在新世紀下的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