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與藝術,挽手前行 ——寫在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語言文學系成立之際
今年5月31日,中國藝術研究院成立了中國語言文學系,這是一件大事。
文學傳統在我們院,可以說淵源有自,尤其是以周汝昌、馮其庸、李希凡、陸梅林、程代熙等人為代表的中國古典小說史和馬克思主義文藝學研究。但是,在中國藝術研究院,就學科專業的覆蓋面來講,這畢竟是一個“小傳統”。我想說的是另一個“大傳統”。
在中國藝術研究院,各藝術史論專業的諸位先賢,像張庚、王朝聞、黃翔鵬等,他們分別在中國戲曲史、中國美術史、中國音樂史諸領域卓有建樹,是一代宗師和泰斗。但與此同時,他們的文學造詣之深湛,甚至稱之為文豪級的人物,也不為過。張庚、王朝聞,學界都比較熟悉。黃翔鵬,是中國傳統音樂史領域,特別是樂律學領域的大專家,另一方面,他仿屈原《天問》體所撰作的《樂問》,對傳統音樂史的一系列闕疑環節給予叩問,義理、考據、辭章俱佳,其行文之古雅典麗,令后人嘆服。諸位先賢,其文學上的造詣,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們在各自藝術史領域的格局和成就。
那么,文學對于藝術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我們當然可以泛泛地說,文學是藝術的某種基礎,但這句話,到底該怎樣理解?在我看來,文學的造詣,當然意味著讀破萬卷、下筆有神,廣闊的生活畫卷給人心以滋養,并轉為刻畫抒寫的生花之筆。但文學的造詣還有更深一層意義。文學是語言的藝術,對語言,包括文字的音、形、義及語法、句法進行推敲和研討,是文學的應有之義。在這個意義上,在不同語境中,我會以“文學”代指中國語言文學專業。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說過一句名言:“語言是思想的直接現實。”就是說,沒有語言的“思想”不具有現實性,不存在獨立于語言的單純的所謂“思想”——這個命題其實也是20世紀語言哲學的基本結論。語言對“思想”有整理、型塑和格式化的作用,推敲詞句、遣詞造句,這種對語言的錘煉和營造,本身就是對“思想”的構建、磨礪和審視過程。更進一步,文學對于藝術研究還有一種最深刻的關聯,那就是:無論是藝術史論研究,還是藝術現狀研究,作為其研究方法的基礎部分,都包含有大量主觀感性的審美體驗,毫無疑問,沒有文學這一“語言的藝術”,研究者就難以捕捉和摹寫這種細膩微妙的內心體驗,內心體驗就無法清晰呈現。
在這個意義上,文學既無形又深嵌在中國藝術研究院各門類藝術的研究中。這是它隱含的文學傳統,是大傳統。另一方面,小傳統以前述的中國古典小說史和馬克思主義文藝學等專業為代表,是外顯的文學傳統。在我們院,文學與藝術一向就是這樣經緯交織。現在,由這些傳統,終于匯聚成一個專門機構,可謂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這個由我們院的大、小傳統所促成的中國語言文學系,應該有其特點,不必混同于普通綜合大學。在中國藝術研究院,有最完備的藝術門類的研究和教學體系,像戲曲、美術、音樂、舞蹈、話劇、電影、曲藝、攝影、設計、建筑等,各藝術門類的研究和教學早已形成了各自的品牌和傳統。因此,中國藝術研究院的中文系,總的來說,會呈現某種與各門類藝術相融合的“跨學科”的特點。例如文藝學,是中國語言文學專業的二級學科,它在關注文學自身問題的同時,也會把“語言的藝術”同鄰近的戲曲、美術、音樂、舞蹈、話劇、電影等藝術形式的特點,包括其優點和短板進行比較研究。還有,漢語言文字學,同文藝學一樣也是二級學科,在這里,它將強調同書法藝術的內在關聯,例如,漢語言文字學將把有關漢字源流的梳理同書體演變的考察結合起來。
中文系與已有的藝術研究傳統交匯融合,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它還應有自身的拓展空間。文學,是對人心冷暖、人世滄桑的關切和感慨、洞察和書寫。我們希望,通過文學,通過對廣闊生活畫卷的關注和探究,第一,向當代延伸,重視對文藝新經驗、新問題的關注和評論,以校正某些藝術門類研究中過于偏重傳統史論而忽略當下現實的“一頭沉”現象。第二,向理論提升,打通與社會科學之間的阻隔,引入社會歷史的主題,心存大目標,關注大問題,以彌補某些藝術門類研究中沉浸于細節而思想空洞的弊端。總之,中文系可以對我們院科研和教育發展的整體格局有所補益。
中國藝術研究院成立中文系,是老樹發新枝,需要上下同心,在優秀生源加入之后,灌溉之、養育之,假以時間,必能辦出特色、辦成品牌,桃李芬芳之日,亦可以期許。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所所長、中國語言文學系首任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