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用筆書寫,毋寧說是以筆抒情 ——談談陳婷筠的隸書
邇來作家、詩人的書法學習興趣越來越大,書法創作的欲望越來越強。這是鼓舞人心的好事。自古文墨不分家,作家、詩人能書,書法家能文,是一種常態。我們舉辦的首屆中國作家書畫展,向全國征稿,收到數以千計的當代作家、詩人、評論家的書畫作品,讓我們深深感受到,當代作家、詩人、評論家的書畫之愛濃烈而深摯。
陳婷筠是投稿者之一,我也是通過這次展覽看到這位女作家、詩人的隸書作品。
她的書法作品有格調,也有一定的技術含量,自然入選首屆中國作家書畫展,并得到觀眾的好評。女作家、詩人寫隸書,也引起我的好奇。最近,集中拜讀了她的一系列隸書作品,就想寫幾句話分析她的隸書的藝術特點,探討她的藝術心態。
東漢是中國隸書集大成的歷史時期,大師如云,名碑林立。本是書法載體的文字,終因文體的雷同,立意的淺顯,思想的蒼白,使人們不屑提及碑文,卻把興趣集中在文字的體式上,也就是我們所看到的隸書書體。于是,中國的藝術長河,中華民族的審美意識,就開始關注隸書,饒有興趣地看著這種書體的演變。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在不同書法家的書寫實踐里,隸書的生命一次又一次被擊活。
考察當代隸書創作,陳婷筠是一個有趣話題。她是詩人、散文家,又染翰墨,筆墨松弛,現代感強烈,與其說是用筆書寫,毋寧說是以筆抒情。
當代毛筆書寫,與民國、明清、唐宋、秦漢形成了巨大的分裂,我們手中的毛筆,失去了教化的功能,業已成為當代人精神的卡拉ok。
用筆抒情,是當代書法與傳統書法的分野,是中國文化斷裂后的理智選擇。
陳婷筠是當代作家書法創作的新生力量,如此說,自然是指其有激情,再有就是其對書法藝術的執著。藝術需要真誠,需要對現實某種慣常價值觀的揚棄。陳婷筠的詩人氣質,體現在毛筆書寫的“嘩眾取寵”和“激情性”的顛覆。
“嘩眾取寵”和“激情性”的顛覆我們有目共睹。第一,陳婷筠依據自己的生命體驗,拓展書法藝術的審美途徑,甚至這種拓展不無盲目性,但,一種決絕的精神卻讓她的書寫有了神采。作為散文家、詩人,陳婷筠自然有其優勢。思想解放和新的書法資源的發現,決定了書法欣賞標準的立體和擴大,此前的“黨同伐異”沒有立錐之地。基于這種背景,陳婷筠在豐富的書法史料面前,進行了大膽的抉擇。于是,她的目光從漢碑到漢簡,開始了新的尋找。她在這個迷離的如同詩歌的世界里,細致分析,艱難選擇,汲取自己需要的藝術養分,以及與自己的審美心理相頡頏的歷史表現。第二,陳婷筠的激情成全了她的書寫。中國傳統書法與詩意緊密相連,書法史中許許多多杰出的書法家,庶幾為詩人。想象、激情,和超越現實的渴望,讓筆底生花,字跡爛漫。陳婷筠的隸書,多有夸張韻致,結字或長或扁,筆劃或粗或細,墨跡或濃或淡,一掃職業書法家的謹小慎微和畫地為牢。陳婷筠的探索,讓我們認識到,生命激情是書法創作的寬闊途徑。沒有激情的書寫,是概念化的書寫,是缺乏生命活力的書寫,藝術感染力自然降低。
陳婷筠的隸書的確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以往的激情性書寫,放縱有余,法度不足,漫漶的結體,粗糙的線條,難以建立宏闊、凝重的價值標準,也不可能形成普遍的審美共識。令我們欣然的是,新一代作家書法創作,逐步突破了這個“瓶頸”,以客觀、公正的藝術立場和系統的書法史知識,以及沒有歷史負擔的創作心態,嶄新的藝術感覺,實現了當代作家書法創作的一種突破。
但是,我還是要建議,在適合的時間回到漢隸,重新感受傳統隸書一言難盡的雍容。隸書的“蠶頭雁尾”、“一波三折”的美型,據說在東漢時期已經達到頂峰,對后世書法有不可小覷的影響,因此有“漢隸唐楷”的說法。漢隸看似波瀾不驚的筆畫,看似沉悶寡言的風格,卻藏著千言萬語。那一種激情是有內涵的,那一種抒情是有思考的。對藝術品來講,內涵是重要的開始,思考是重要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