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陳師曾自畫像

中國現代漫畫的創始人是誰？也許會有人脫口而出：當然是豐子愷了！“子愷漫畫”，哪個不知、誰人不曉？但豐子愷又是怎么說的呢？他說：“人都說我是中國漫畫的創始者。這話未必盡然。我小時候，《太平洋報》上發表陳師曾的小幅簡筆畫《終日放船好》《獨樹老人家》等，寥寥數筆，余趣無窮，給我很深的印象。我認為這算是中國漫畫的始源。不過那時候不用漫畫的名稱。所以世人不知‘師曾漫畫’，而只知‘子愷漫畫’。漫畫二字，的確是在我的畫上開始用起的，但也不是我的自稱，卻是別人代定的。”（《漫畫創作二十年》）所以他認為，“中國漫畫的真正開創者應為陳師曾”。

豐子愷在這里不是謙虛客套，他的“子愷漫畫”，發表于 1923年，而陳師曾發表在《太平洋報》上的簡筆漫畫，則是在1912年。早在 1909年，陳在《北京風俗》冊頁中，有一幅《逾墻》的畫中題道：“有所謂漫畫者，筆既簡拙，而托意俶詭，涵法頗著。日本則北齋而外，無其人。吾國癭瓢子、八大山人近似之，而非專家也。”陳師曾認為，八大山人、黃癭瓢也畫過近似漫畫的畫，但不是“漫畫專家”，那么專家是誰？是日本的葛飾北齋。這個回答透露了兩個信息：一是漫畫這詞是從日本翻譯而來的，二是日本漫畫專家，除了葛飾北齋外，別無其人。葛飾北齋活了90歲，花了5年時間創作出版的10卷本 “北齋漫畫”，曾風行19世紀的日本美術界。而20世紀初在日本高等師范博物專修科畢業，又學過油畫素描的陳師曾，在創作中也借鑒了日本漫畫的技法，融會到自己的畫中。

陳師曾在《太平洋報》上發表的“即興創作，小型著墨不多，而詩趣橫溢”，卻影響了豐子愷在內的好幾代中國讀者。可惜的是，這批1912年創作的為數60余幅的簡筆畫，發表后并沒有開花結果，整理結集。1915年，隨著他的《北京風俗》冊頁后來居上最早出版；又隨著他另辟新徑，投師吳昌碩，專攻大寫意山水、花鳥，異軍突起，享譽畫壇；緊接著他又英年早逝，初露頭角的這批簡筆畫，也被淹沒在開辦不久而關張的《太平洋報》的汪洋大海之中了。

但是金子總是要閃光的。英年早逝的陳師曾，并沒有被中國讀者遺忘。他的詩書畫印 《中國繪畫史》《染倉室印存》《陳師曾先生遺墨》《陳師曾先生遺詩》相繼出版發行。更值得一提的是，陳師曾發表在《太平洋報》上的這批簡筆畫，70年后終于被一位有心人發現并發掘了出來，結集成冊，終于由黃山書社以《陳師曾漫畫集》的書名印行出版，時在2009年12月，距陳師曾創作發表已近百年。這位以20多年時間發掘整理的編著者，就是郭長海先生。

1923年秋，陳師曾因病英年早逝。他在日本的同窗知己魯迅聞訊，第一時間給陳氏家人惠寄奠儀費，以示哀悼。10年后，魯迅在《北平箋譜》序中，對陳師曾評道：“及中華民國立，義寧陳君師曾入北京，初為鐫銅者作墨合，鎮紙畫稿，俾其雕鏤，即成柘墨，雅趣盎然。不久，復廓其枝干箋紙，才華蓬勃，筆簡意繞。且又顧及刻工，省其奏刀之困，而詩箋乃開一新境。”而在日本因志同道合而結交，1912年曾出任《太平洋報》文藝編輯并向陳師曾約稿的李叔同，在報上親書“朽道人書畫篆刻潤格，登在本報第五頁”，為陳師曾書畫篆刻藝術作宣傳廣告。后與陳師曾失聯多年的他在報上看到陳氏訃告后，雖已出家絕俗，卻急忙趕赴金陵，在靈前念佛吊唁。事后又親書 《朽道人傳》：“道人姓陳，名衡恪、字師曾，義寧陳伯嚴先生長子也。風雅多能，工詩詞、善書畫篆刻，中年以后，技益進，名滿都下，執政教育部十年。不為俗言所溺人，以是多之。子封可，亦善畫、能篆刻。”這篇僅70字的傳記，言簡意賅，情深義重，可謂陳師曾傳記中最簡短的小傳了。梁啟超在陳師曾悼詞中寫道：“師曾之死，其影響于中國藝術界者，殆甚于日本之大地震。地震之所損失，不過物質，而吾人之損失，乃為精神！”

與陳師曾去世最為休戚相關的，是提攜相助衰年變法的大成者齊白石。齊白石在自傳中多次提到陳師曾對他的幫助。1922年，陳師曾帶了齊白石的幾十幅畫，到東京參加中日書畫聯展，推薦齊氏書畫，結果齊氏的作品銷售一空。《齊白石自傳》中寫道：“二尺長的紙，賣到了二百五十銀幣，還聽說法國人在東京選了我和師曾兩人的畫，加入巴黎藝術展覽會，我做了一首詩作為紀念：曾點胭脂作杏花，百金尺紙眾爭夸。平生羞殺傳名姓，海國都知老畫家。從此以后，我的賣畫生涯一天一天興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