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春深，嬌陽媚。

在蘇北的九隊菜場，下午顯得空蕩蕩的，少了春日交易的繁華，也少了買賣云集的熱鬧。

有個龔大媽，坐在當街的地面上，涕泗滂沱，哭得悲切。

有好心的人問道:

“地上這么臟，您卻坐在地上，哭得這么傷心，到底所為何事？”

“說給你也沒用。都是這街上的廢菜葉惹的禍，害死了我的豬……”

她不肯說，遇見的人聽了個大概，也懶得細問，更懶得管，于是任由龔大媽獨自垂淚哭泣。

這時，過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人，其中的女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婦女，面容溫和，衣著簡樸得體。她關切地問道:

“大媽，您遇到了什么難過的傷心事了？”

“說給你也沒用！”

“您不說，怎么就知道沒用？”

龔大媽抹了一把鼻涕眼淚，心想:這人說得有道理。于是，她便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道:

“我每天在這九隊街的早集后，習慣地撿些沒人要的菜葉、瓜果，回家給豬吃，誰知今天撿了些回去，豬吃后就死了！花了幾百塊錢，剛買來養了一個多月，僅有七、八十斤啊……唉，不知怎么死的，吃都沒人敢吃！我們家本來就窮，好不容易才買了這么一頭小豬……”

“我可以幫您再買一頭小豬！您不用再哭了，趕緊起來吧！”年輕的婦女說著，拉起了地上的龔大媽;隨即掏出了錢包，湊了湊，也僅有五百多塊錢，伸手也就全都遞給了龔大媽，“這點錢，不用您還，您就湊合著，再買一頭小豬吧！”

龔大媽一時激動得無語、凝咽，用手緊緊地抓著年輕婦女的手，久久地審視著，不舍松手。

年輕的婦女忍不住地問道:

“您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盡管說！”

“我愈看愈覺得你像我的女兒。”龔大媽憋了半天，終于憋出了聲音，“我想認你做我的干女兒？不知你樂不樂意？”

這龔大媽，是這九隊菜場附近的人，家里有個女兒，嚴重弱智，而且偏癱難以行走，如今成了大姑娘，也無人愿娶。禍不單行，如今都已六十多歲的夫婦倆，相扶相持地過日子，忽然有一天，龔大爺也癱瘓在床。夫婦倆現在僅靠每月幾百塊錢的低保過日子。村領導想讓他們婦夫進敬老院，可兩個癱瘓人，敬老院都不敢收……

這時，年輕的婦女問龔大媽道:

“您沒女兒嗎？”

“有女兒，可跟沒有的差不多。”

龔大媽嘆息地說著。

這時，一旁的男的，是個穿著整潔、得體、五十多歲的男的，對龔大媽家的情形特別地了解，便悄悄地向這位年輕的婦女作了陳述。

只見這個年輕的婦女，聽得有點動容。她微笑地對龔大媽說:

“只要您愿意，我愿意做您的干女兒！”

“真的？”

“真的！”

龔大媽仔細地打量著年輕婦女，手更舍不得放松了，好像一松手，面前這位乖巧、可愛的干女兒，會隨風跑了似的。

年輕的婦女對身邊的男的說:“王站長，麻煩你現在跟干媽走一趟，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豬死亡的？回來后立即告訴我。”

王站長順從地點頭應著。

大媽這才松開手，準備領著王站長到自己家里去查看豬的死因。

年輕的婦女對龔大媽叮囑著:

“干媽，因為不知豬的死因，為了安全，千萬不要吃！”

“謝謝干女兒的關心！我記住啦一一”

很快，王站長就隨著龔大媽來到了她的家，只見三間陳舊的小瓦房，屋內兩個癱子，和一些簡陋的家具、什物等。屋外有個豬圈，里面撒著些蔫黃的菜葉。菜葉旁倒著一頭不大的黑豬，口掛白沫，一動不動的。

王站長撿了幾片豬圈的菜葉，用方便袋裝好，又囑咐龔大媽道:“這豬像是中毒，趕緊深埋了！”說完，提著方便袋，去檢驗站去了。

過了兩天，是一個晴和的春日的上午，龔大媽推著獨輪車，從養豬場以五百元一頭的價格，買回一頭小豬，二十多斤的小豬。

原先的豬圈內，死豬早已被龔大媽深埋了，打掃得干干凈凈的，且噴撒了石灰水用以消毒。

龔大媽把小豬放入圈內，小豬這里嗅嗅、那里瞅瞅，仿佛人到了陌生的環境，得仔細識別一番。

正當龔大媽喜滋滋地瞅著小豬的憨態，王站長這時騎著電動車，興沖沖地趕了過來:

“大姐，你家豬的死因找到了，是吃了噴撒過鉀拌磷這種高毒農藥的菜葉，才導致中毒死亡的！”他又問道，“死豬深埋了嗎？”

“嗯！”

“那就好！”王站長接著道，“你家是困難戶，靠那幾百塊錢一月的低保肯定不夠用的！鎮里決定在菜場設個檢驗處，保護人、畜的安生，防止像你家這類事再次發生！想由你每天早晨到九隊菜場的每個攤位上，抽取樣品，送到檢驗處。這樣，你就可以按勞取酬，從市場的管理費中，每個月得到一、兩千塊錢的收入。也好補貼家用。”

“哦，……”

“這都得感謝鎮長！你的那位干女兒！”王站長接著道，“明天吃了早飯，你就可以正式上崗，到九隊街的檢驗處找我！”

“干女兒，是鎮長？”

“是啊！”

王站長事情多，說著，就忙著去了。

龔大媽呆在原地，傻楞楞地回味著王站長的話，她不信她的干女兒就是鎮長，因為她沒架子、親切、長得像自己的女兒;……

第二天，龔大媽早早地就吃了早飯，趕到了九隊菜場，見到了王站長，也見到了干女兒。

聽著許多人叫自己干女兒是“鎮長”時，龔大媽忍不住地拉著干女兒的手，端詳了半天，喃喃道:

“你是鎮長？不像！愈看愈像我的女兒……”

“您說得對，我就是您的干女兒！”

女鎮長溫和地說著。

龔大媽聽著女鎮長親切的話語，眼里噙著兩汪歡喜的淚花兒。

接下來，女鎮長帶著龔大媽到每個攤位前，教她如何釆集樣本:一車菜，一小塊菜皮即可;一頭豬肉，手指頭大一塊肉即可;……然后放在編有對應號碼的方便袋里，再送到設在菜場的檢驗處。

她們到菜場的攤位前，瞧著她們一老一少親切的樣子，有的攤主就忍不住地問道:

“你們是母女？”

“像么？”

“像！”

女鎮長微笑著。

龔大媽也樂呵著。

春光里，這對“母女”相視而笑，笑得自信而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