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在文學館墻上的《百花齊放》
應該是一〇一塊的,我數到六十塊的時候就沒有了,朱老師跟我說過的,那墻上有郭沫若先生《百花齊放》詩集中的配詩版畫石雕裝飾,詩集有詩一〇一首,寫了一百種花后,又加了一種“其他一切的花”一共湊了一〇一種。
朱老師叫朱靄昭,是中國現代文學館的義工講解員,她在那里志愿服務了十五個年頭六千多個志愿工時,去年十月份因病去世。她說的那墻是文學館建筑的外立面墻,清明節的時候,我去文學館尋找那有著一百種花的石雕了。
文學館一共有ABC三座建筑,A座、B座是2000年建成的,C座的建成則是在2012年。C座建成那一年,我也成了文學館的志愿講解員。出于對文學的喜歡,愛屋及烏的心思也想把文學館的一草一木、一石子一水滴都要弄得清清楚楚的,朱老師曾經給我們說過《百花齊放》石雕的事情,在她離開以后的第一個清明節,我來到這里尋找那百花。
南門進入是文學館的A座,在A座建筑,我們找到了三十六種百花雕飾。從建筑的大門逆時針行走,沒走幾步,第一塊石雕是在目測離地面約四點二米高的地方,石雕八十公分見方,材質是草白玉,第一塊的圖案應該是郭沫若先生《百花齊放》詩集的封面,一簇花的旁邊是郭沫若先生手書的“百花齊放”四個字。
1958年的郭沫若先生詩性大發,從3月20日到4月9日僅僅十天的時間,把自然界的一百余種花卉用詩的形式抒發了一下自己的情感,由于他當時的社會地位,眾多的出版社都搶著把這些詩篇出版了。《人民日報》是黨報,在報紙上率先發表后又首先結集出版,馬上,江蘇文藝出版社聚集了南京的剪紙好手為詩集配了百花的剪紙,上海文藝出版社不甘落后,找了版畫家劉峴等給每首詩創作了木刻版畫配圖,也出版了詩集;揚州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張永壽剪紙版的《百花齊放》圖集;北京榮寶齋出版社更是了得,出版了郭沫若手書詩篇,由著名畫家于非闇、田世光、俞致貞配圖百花,個人理解,書法繪畫版達到了《百花齊放》詩集出版的頂峰。
前些天,為了探究文學館外墻上的那些花兒,到首都圖書館去找各種版本的《百花齊放》詩集,在A座四層,只找到了1959年人民日報出版社的木刻版畫版。
在B座建筑,我們又找到百花雕飾二十四種。逆時針走向的第一塊是曇花。配圖曇花是由版畫家劉峴先生創作,據說現代中國,河南蘭考最有名的兩個人,除了焦裕祿就是版畫家劉峴了,版畫是魯迅先生推崇的一種美術藝術,三四十年代有很多的優秀美術青年在魯迅先生的感召之下投入了版畫美術創作,版畫藝術在共和國建國以后也成為美術界的主流創作之一。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國現代文學館建筑設計的時候,藝術思維地就把郭沫若先生《百花齊放》版畫詩集中的圖案用在了外立面墻的裝飾上。
1959年人民日報出版社木刻版的《百花齊放》詩集,劉峴先生是配圖主力,101幅配圖劉峴占了31幅,除了曇花還有牡丹、仙客來、芍藥花、吊金鐘、決明、茶花、榆葉梅、玉蘭、梅花、其他一些花等,這里的“其他一些花”也是配圖的一種。為郭沫若先生《百花齊放》詩集配圖的版畫美術家還有李樺、黃永玉、力群、肖林、王琦、沃渣和馬克等。現在鼎鼎有名的黃永玉先生在那個時候能為一個小冊子配圖若干,除了當時的社會環境,也有他的版畫地位,資料顯示,他曾經是美術學院的版畫系主任呢。
“是的,我們的花時實在是太短,我們只知有今宵,不知有明天。要犧牲睡眠才能和我們見面,落得成了一個熟語“曇花一現”。快而不省,好而不多,是大優點;人們偏愛,卻把美滿當成缺點。如果沒有辦法把這生態改變,受著人們重視不免感到羞愁。”郭沫若先生的《百花齊放》詩集中寫曇花,也是“多快好省”的節奏,曇花貌似已經是夠省了,它用時只是“一現”,曇花貌似已經夠快的了,它在瞬間就完成了一次美麗的花開花謝,曇花的缺點可能是不夠多了,大自然如果有太多的瞬間光彩,萬年青就不會顯得低調了。
向日葵,在那個年代比起其他的花草要時尚一些,偉人被推崇為太陽,圍著太陽轉的植物向日葵也跟著沾光,單純的愛花愛草可能會貶為小資情結的,可向日葵不但開花,不但圍著太陽轉,而且是能夠榨出油的經濟作物,故而在那個時代的植物界備受推崇。
“我們當然沒有牡丹那樣高華,但像死不了一樣的到處開花,老百姓們誰個不知道向日葵?我們向著太陽,也向著農家。這么大的花在植物中可少有,像動物中的鯨魚,它同樣出油,我們的植物油,你可不要藐視,促進工業化,才好趕上約翰牛。”郭沫若先生為向日葵做的詩是這樣的。
向日葵因為花開得大,在墻上掛著都顯眼好認。
一個建筑能夠在建筑史留下一點點痕跡,就足夠那設計師驕傲很長時間了,很多建筑設計師說,建筑設計細節特別重要。芍藥居的中國現代文學館,有諸多的建筑特點,草白玉外墻雕飾就是其中。草白玉不是玉,和漢白玉一樣只是建筑裝飾的石材。
對于工民建這個專業純屬外行,只知道裝修石材方面有花崗巖、大理石、漢白玉等等,草白玉這種石材過去還沒有聽說過。去石材市場轉了一圈,聽到那里的人說,大理石、漢白玉和草白玉都是白色的裝飾石材,一般用于欄桿、扶手、雕塑之類,產在云南大理的那種叫大理石,漢白玉與草白玉的區別是材質軟硬和顏色的純度了。
中國現代文學館的百花雕飾,選自北京房山的草白玉。
我是個植物盲,雖然經常端著相機去拍那花啊草啊山啊水啊的,花兒的品種卻認得很少,看那《百花齊放》詩集中的百花,有些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比如十姐妹、木筆等。百花石雕的各種,有的被高墻旁邊的植物遮蓋,有的則是被建筑的附屬設施擋住了,在B座后面的冷卻塔附近,我們找到了墻上的睡蓮石雕雕飾。幾米之外,文學館庭院中的荷塘月色景觀,在夏天的時候也是有蓮花靜靜開放的。
“不要誤會,我們不是喜歡睡覺,只是不高興暮氣,晚上把花閉了,一過了子夜我們又開放的很早,比太陽提前上升,歡迎朝氣來到。花型小,比起亭亭玉立的荷花遠遜,葉不正圓,密布在水面上有如浮萍,在潔凈的池沼上,如果有鴛鴦游泳有我們做配,到不失為優美的畫景。”郭沫若先生是現代文人,他喜歡蓮花。可能古今中外的文人都喜歡蓮花吧,宋代的周敦頤的“愛蓮說”,與郭沫若先生愛蓮稍有不同,他寫的卻是蓮的那出污泥而不染的氣質了。
在朱自清先生雕像的后面,找了個路椅坐下了,這個季節,朱自清先生面前的荷塘是干涸的,往年好像有水,一年四季都有水的,冬季的時候錦鱗都是在冰下游蕩,今年的冬季,物業管理人員把這里的水放干了。記得那年,也是在清明節前后,和朱老師坐在這里,聽她講朱自清身前的《荷塘月色》和身后的《背影》,講郭沫若先生的《百花齊放》詩集中的玫瑰。
每年的這個時候,文學館都會推出清明為已故文學家獻花的活動,已經延續了十八個年頭。在B座的南側,我們看到了郭沫若先生的雕像,雕像展示的是他激情澎湃的放歌形象,雕像前擺放了幾束紅色的玫瑰花,清明節,也有人獻花在這里。
“玫瑰花的建議,我們可全表同情,我們比月季花只多一點的香韻。
誰能夠把我們嫁接上十姐妹呢?我們不愿意保守,真想越步前進呢。我們的花如果能成為一架兩架,而不是眼前這樣的一盆兩盆,開得多,開得快,開得好又開得省,那在我們也就是社會主義革命。”郭沫若先生寫的玫瑰花。“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設社會主義”是當時最時髦的一段語錄,郭沫若先生把語錄思想用在自己的詩意中了。可能是不夠認真,可能是在另外的四十一種里,在墻上沒有找到百花雕飾中的玫瑰。
十天寫一百首詩,而且是詩寫花百種:一為郭沫若先生詩才過人,二是詩寫得可能不是那么認真吧,這個連郭沫若先生自己寫文章都承認了的。一共是一〇一首詩,除了一九五六年寫的牡丹、芍藥、春蘭三首,從一九五八年三月三十日到四月九日,郭沫若先生用了十天的時間,寫了九十八首,平均是一天十首,這期間,還去天壇公園、中山公園和北海公園的園藝部訪問過,去北京市內賣花的地方請教過,查了很多的資料(畫樣、標本和書信)。詩集中第一首是“牡丹”,最后一首是“其他一切的花”,可能是郭沫若先生自己覺得,花不僅僅百種,百花齊放只是一種寓意所以才有這“其他之外的花”。他自己的解釋是:喜歡一〇一這個數字。
取了一束玫瑰花放到路椅處了,在朱靄昭老師曾經坐過的地方,心中覺得,在清明節這個日子里,魯郭茅巴老曹的雕像前有玫瑰花敬獻,作為一個有六千多個志愿工時的義工講解員,朱老師也應該有玫瑰花敬獻的,雖然她沒有雕像,那就敬獻在她曾經坐過的這把路椅上好了。
一〇一種的《百花齊放》詩集花的版畫圖案,只找到了六十種,朱老師曾經說過,那另外的四十一種花的版畫圖案,應該放到2012年建成的C座建筑外立面墻上的,圍著C座建筑走了一圈,在魯迅文學院大門的東側有十一根立柱,每根立柱距離地面大約四米二高的地方也有草白玉雕飾,但那圖案已經不是一塊一種了,十一塊草白玉雕飾花只是一種,而不是《百花齊放》了。C座建筑是中國現代文學館的二期建設,建設的時候可能是疏忽了或者不是精心施工了。
《百花齊放》的百花石雕飾我們在中國現代文學館的建筑外立面墻上,只找到六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