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人間四月天
四月的殘春,天氣是不好說的。清晨涼涼爽爽,晌午就艷陽當空,就更不消說陰雨的纏綿,會不會忽然來臨。
這一日,富樂山的豫州園格外地晴朗,陽光從天上直落下來,讓人搬著桌椅退向淺檐下的陰涼。園子里有一處長條的水塘,在迎門處有三池花,兩三尺而挺拔的枝葉根根向上,頂上綻放著鵝黃與淺紫的朵朵,看起來像百合,又像水仙,可到底都不是,我認真地繞過去,依著水湊近了才看清,鵝黃的叫“再力花”,青郁而伸出水面的水草叫“欠實”,淺紫的叫“西伯利西鳶尾”。水塘的腰上突兀著兩處石頭,若要細分,也可視為三塘一體。據茶苑那昏昏欲睡的老人講,曾有過“三面荷花兩岸柳”的譽稱,可又無處去考證它的確切。我只見到尾塘被照得泛黃的水面,浮著一萍小朵的荷葉,碟子大,不足百片擠在一起,就像平放在水面的紙,上面零散地開著幾朵玫瑰大的白蓮,讓人覺得并非空穴來風的杜撰。
其實,這塘里的荷葉及其花朵,曾經也有過茂盛與連綿,況且也并非今日的玲瓏,可是時間都去哪兒了,怎換得眼下的寥落?原本,我也去豫州園門口山脊另一面的漢皇園,里面有個玉女池,曾經的荷花何其地茂盛,可是我此去,就連一片荷葉都沒有見到,好不神奇!前些年甚至更早,好象是秋冬季節,我就明明見到滿池拔地而起的碧綠荷葉,重重疊疊地蒼勁。可是它們怎么了,這是誰的人間四月天呢?
我是從富樂山的后門,順著緩坡而爬山的。入門就見一座仿古建筑,匾額上寫著“富樂園”,兩旁的門柱上掛著一幅對聯:“山名富樂傳昭烈;水秀芙蓉著子安。”就讓人感覺好有文化,并且古樸。可是怎么琢磨,都覺得是后人所書,字里行間透出一股現代味。不過,這原本就是一座集仿古庭院與森林相結合,相穿叉,相映襯的所在,如若見到游樂場、滑道、觀光車、小游船這些現代與經濟特色的產物,就毫不為奇的了。
好在上山的公路,差不多都在或大或小從不間斷的林蔭中穿行,一股鮮活植物特有的潮腥在空氣中輕緩地彌漫,再見到護道而起高挺的松柏,那清新勁就十足了。山不高,順著彎道走上去,就會經過書畫苑的后門,與綿州碑林的前廊,我在廊間拍了幾幅碑拓的書法,飛揚跋扈老老實實的,各種字跡都有,辨不清什么門類與什么體,大多的字也不識得,只知道有杜甫與陸游的詩。我沒有進碑林的門,而是順著公路朝東,轉過山嘴就是富東閣的后廣場,也就是富樂山的最東端,與最高處。
于是,我以一種逆游的方式,從寫著“綿州第一山”的粉墻往西走,在臨近富樂閣處有一只三人高的大鼎,青銅制色,名曰“精武鼎”,何其蒼勁。隨后就是富樂閣后門,掛對聯“三顧茅廬起臥龍決策隆中抗魏聯吳鼎立三足;兩屯富樂翔鳳雛揮師涪水南征北伐奠兩川”,橫批“遠望神怡”。我沒有走進去,這座塔有五層高,以前曾逐層攀爬環眺過風景。繞到塔前,便可見到它的正門,對聯為“星沉五丈原鞠躬謀復漢昔日顧廬真卓識;功蓋三分國遺恨失吞吳后來決策且深思。”塔座為兩層八角圍欄,頗顯帝王之氣。前門外的廣場,依然顯得空曠,走過去就是一座叫做“人和苑”的圍廊,主樓四層,清一色的八角鎏金粉梁畫棟,也不知費了后人多少工匠。只不過到處都是茶園子、便利店和遮陽傘,直讓人凝不起肅穆來。走出圍廊,就是偌大的廣場,左邊外側是一座約十米寬的半圓形觀景臺,從此處可遙望城市的概貌。廣場的正中塑著高大的劉備與孔明并肩說話的石像,底座上寫著“魚水君臣”,像是一種歌頌與贊美。
廣場走出頭,就有百階可下,寬得可容十許人并行。因為是逆行,故而我就會隨時遇見迎面而來的游人,不過也不多,有一些動靜略顯生氣就好,這就是我為什么總是淡季出行的根源所在。下完石階,無論沿著左邊的公路還是直行下坡,都是豫州園。我選擇走它的正門,門口一群年老的工人,正在七手八腳地擺放巴掌大的小花盆,朵朵紅艷,我問什么花,便有人說“喇叭花”,我見并非藤狀就不敢相認。或許他們也只管做事,并不肩擔研判文化的責任。
到豫州園里的荷塘邊閑坐,想來尋思已久。有時人聲鼎沸,有時擁擠不堪,故而回回都沒顧得駐足,至少心頭少了那份閑逸。今日得見,才發覺并無印象及想象中的蔥蘢。兩岸柳,倒是有幾株,樹身粗壯,潮霉泛黑,顯是久經歲月的見證。
隨著艷陽當空,我也將桌椅重新搬回遮陽傘下,靜默中附近一桌閑來無事的婦女的高聲談話,什么時候響起的都不知道。我只想著,林徽因曾寫過《你是人間四月天》,那么放眼當下這清不清雅不雅的光芒大地,誰是人間四月天呢?
興許這殘春,說去就去,誰都在時光里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