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數即底數(學習李發模先生《除不盡的余數》札記)
1.
歲未之際,得到李發模先生的詩集《除不盡的余數》,認真品讀學習之后,思緒的荷爾蒙萌發,文字的內分泌閃爍,乃寒冬除不盡的溫暖也,特以學習筆記以記之。
李發模先生是貴州詩壇的老前輩、常青樹,風云詩人,大家泰斗,譽享國際國內,名聞海內海外,而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年近古稀依然活躍在當代詩壇、行走在文學的廣闊田野、奔走在文化盎然的春天,并不斷斬獲新豐收,“活到老、學到老、愛到老”的精神實讓后輩敬佩,為我輩楷模。
《除不盡的余數》,僅從詩集的取名,就蕩漾著發模先生深邃的思想、了透的心境和如易的智慧,“除不盡”三個字充滿著洞察世事人情的豐富哲理和穿透時間的辯證思考,“余數”又飽滿歷盡千山萬水后的坦然和閱遍是非冷暖后的泰然,啟人深思,沁人心扉,讓讀者感受到發模先生豁達的人生觀、高尚的價值觀、大度的世界觀。而著名文化學者、詩評家李裴先生寫的《步入智慧的天空》之序,更是充分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恰到好處的給讀者點了題,打破了讀者與詩人的隔膜,讓讀者懷著智慧擁抱智慧走向智慧,可謂珠聯璧合。
2.
除去的是多余的語言,不盡的是純粹的詩元素的余數,得到的是化繁為簡的詩歌底數。不得不說,當前的社會是多了一分浮淺、少了一份安靜的,時下的人類價值多元,當下時代的思潮多樣,構成“想說的人多了,能做的人少了”的社會現象,容易導致“能說會道”的人吃香了,埋頭做事的老實人吃虧了。但“吹盡狂沙得到金”,從歷史的角度看,真理總是是唯一閃亮的主角。發模先生的詩歌也一樣,刪除了華麗的漂亮話,留下簡單的返樸歸真。
書的第一章節《余一》中的《從“一“出發,從“易”出發》就引人入勝:“往前幾步,便走成花瓣/再往前,是結果//蟬呢/雪呢//冰封中可聽暗流/淘洗另一批旅程”,“一巖日月,幾坡山水/更聚人間百態進屋/幸會幸會//滿院春秋,數握南北/還飲情意千盞出門/再見再見”,“問道路,答對的是步履/問戰爭,勝者是刀槍/問食色,贏家是日子//還有許多問題,錯了對了/都是時勢,卻往往是人/一輩子”,“人一高調,就會給人留下/鉆空子的空間”,“太看重別人的想法/一是自己把自己累死/二是被人家整死//太看重自己/自己已不是自己”,“喂養生存的碗筷與桌子/是日子必需的手勢//好話不能當柴火”,“名利場擁擠/人的靈魂屋內,住的是誰/人都上班或出外打工了//空巢之中,誰為老人端茶/堂屋香火冷清的神位/已布灰……”
《勸學》警醒世人“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對人而言,總要面對這么一個問題:從“一”出發,始終如一容易么?從“易”出發,矢志不移容易么?發模先生以一個智者的身份實實在在的問答了問題。在發模先生的詩中,他談起始、談旅程、談道路、談春秋、談生活、談名利、談自己,他以詩的真實性完原了生活本身的真實性,讓讀者在詩人的詩核心中得到收益。
3.
除去的是塵世的虛妄,不盡的是干凈的詩情懷的余數,得到的是皆大歡喜的生活底數。三閭大夫曰“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詩人是難得糊涂、是不裝糊涂的一類人,這是詩的時代性、事實性與哲學性所決定的。對發模先生而言,他對生活本身的關注是其詩歌非常重要的底色,這構成了他詩歌的獨特性與可讀性,其中也體現了他作為一個時代詩人的基本良知、基本品德。他的詩突破了塵世的霧霾,釋放了人間的真善。
“人生一世是一聲呼喊/被人回憶/僅是余音”(節自《感性的波動》),“真機、真味、含蓄、最應/遠離自得/和意滿/而盡性、達天、通神/清心,約己/篤行,慎言”(節自《元始與起源》),“擁抱,讓身外的一切/空曠為良田/播種因果,以唇對唇/收獲傳承//有關春華秋實,風調雨順/別問”(節自《憶里,你又來了》),“富人燈下的珠寶/窮人天下的陽光/途中相遇——/一嫌內心很暗/一怨世態太冷//冬說下雪了/該加衣了/別忘了未來都在腳前/點一盞燈”(節自《靈魂的大野》),“收斂德行,沉潛精明/經人過事深險之余/示世以平易/不言光明洞達/無雕無琢//抱樸,稟受成形體之氣/抱守正理,鬼神亦怕/無妄念之愚”(節自《一萬測不準萬一》)。
法國詩人蘭波說“我寫出了靜寂無聲,寫出了黑夜,寫出了那未知的事物,不可表達的我已經作出記錄,對于暈眩惑亂我也給以固定。”詩是一個詩人的命運圖譜、生活簡譜,發模先生的詩通過對生活的真實性的守護與辨識,通過對文明與生存的真實解讀,他書寫并回應現實的某種客觀化的存在,并將這種客觀化存在成為自己詩歌的內在尺度,啟發讀者思考,引導讀者對生活美的向往與熱愛。
4.
除去的是聲名的矯作,不盡的是簡潔的詩邏輯的余數,得到的是大智大勇的智慧底數。“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如何看待聲名,是對一個詩人的道德與智慧的考驗。在時代浩浩蕩蕩的歷史車輪中,在生活熙熙攘攘的名利場中,發模先生以智者的胸襟站在高地進行深刻的考證,以詩人的勇氣走向深處進行深刻的追問,他直面人的基本課題,找到永恒之愛,找到詩意,找到光明——發出自己的光芒。
“名心淡給天知/游興濃偕彼此/趁晴空喜悅心空/可與天地,稱兄道弟……”(節自《余暉在眼》),“魚所熟知的水和樹所扎根的土/和/人所忌諱的色和生所應有有食/風水/人生//捕魚所需的網和伐樹鋒利的斧/及/血性具備的咸和長生所需的淡/什么是是/什么是不是//佛肚之闊與野心之大/箭矢之響與刀刃之利/后羿/庖丁/該是莊周夢蝶呢?還是/學入世的孔子”(節自《問有何用》),“把半個天空包起來,但見夕照/似一黃昏老人//共霞光趕往天堂的路上/放星月出欄,風把半個天空/分配給秋日寧靜//野徑反復告戒暮色的蹣跚/謹慎”(節自《分配秋日寧靜》)。
在發模先生的詩中,他透過許多具體的特殊符號,用跳躍又充滿美學的邏輯思維,向讀者說明了自己對于生活的理解,回答了如何自在自得的要義,靠近中國道家追求的“天人合一”之境,卻沒有走入形而上的胡同,給予一個詩人精神支撐,值得讀者深讀、細讀、精讀。
5.
除去的是浮華的風景,不盡的是樸實的詩價值的余數,得到的是寬仁大度的思想底數。過好生活不易,看透生活不易,寬恕生活更不易。孔老夫子教諭說“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見證新中國的風風雨雨,識透時序的春夏秋冬,年近古稀的發模先生可謂深得其中三昧。
“詩是世外的世界/也是現實/詩是君王,也是奴隸//讀者旅游詩的世界/也許是傳奇,也許/是一堆垃圾”(節自《去歲失蹤》),“放空自己,至無垠/讓他人去說/哦!浮云//偶爾一懷坦蕩/時空見了也驚叫/喲!茫茫”(節自《閑余小記》),“讓出天空,還有胸懷/可降落日/讓出珠淚,調味星月/入鹽一些//給心情打開一道門/世界進屋后,去了大事/又來小事……”(節自《望眼掛成樹梢的紅日》),“黃金雖好。可惜金無種子/白銀不錯,無奈銀難養殖//還是陽光晴好/頗具月色品質”“虛懷有節,不憂不惑不懼/無欲則無害人居心;/由里而外,日清日慎日勤/有為可行天下大事。”(節自《趣題》)
詹姆遜在《語言的牢籠》中指出“人類應該沖出語言的牢籠,構建一種新的,真正能將形式與內容、能指與所指結合起來的闡釋學和語符學。”發模先生深知其要旨并踐行其要義,他沒有簡單的把語言作為一面鏡子、人為的使用工具,他不把詩歌簡單當作交流的手段、公共資源,他也不把藝術當成事物的影子、對現實表面的投影。他自覺的把語言作為詩歌的靈魂、血液,把詩歌作為事物內核的內在體現,把藝術作為敞開人類眼睛的黃金鑰匙,從而從容獲得詩人和詩的價值,散發思想的芬芳。
6.
《除不盡的余數》是一本耐看、耐讀、耐品的書,因為他本身就是一本生活詩集,彌漫著人生百味的書香氣息,浸透著苦辣酸咸的精神文字,展示著人生常態的語言力量,是人生成熟圓滿的詩意行走,是人生除盡多余的詩意棲息,更是人生獲得沉淀的詩意悠然,可謂詩生活矣。
“吾生也有涯,而知卻無涯!”“除不盡的余數”說的或許又有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