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我靜靜的在母親墓前
清明,乘著第一個倡導孝長感恩的法定清明假,和從外地特意回來掃墓的弟弟一起去祭掃母親的墳墓。 天陰陰的,沒有風,毛毛細雨沒有飄動的舞姿、只是無聲無息地落下,樹上的葉子低著頭、含著淚珠,掛在樹上的花兒黯然蒼白,聞不到往日的香氣;鳥兒也不知躲哪兒了,只有田里的水、溪里的水、河里的水低泣著往前趕。
往日我們兄弟倆在一起話特別的多,今天也只是默默地走到母親墳前。獻上鮮花、敬上祭品、跪地叩拜,再培上幾鍬土。做完這些程序性的掃墓事后,誰也沒有立即離去,誰也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母親墓前、雙眼凝視墓碑。眼前幻化出母親的慈祥面容,母親的許多往事悠然浮現。 母親在娘家排行第二,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一個弟弟和三個妹妹,哥哥又讀書,所以她要幫助外婆外公做不少家務事,諸如照顧妹妹們、隔三差五的為在十余里外讀書的哥哥送菜送物、拔豬草等等等等。曾經與表哥說到我的母親時,表哥說外婆與他說過母親在出嫁前沒有穿過一件新衣,直到出嫁時才做了一件花衣裳作嫁衣;外婆還說我母親的生存并不容易,就像賴在這個世上似的,所以母親的名字中有一個nai字。
母親十八歲嫁到我們李家,與父親同舟共濟整整61個年頭,從來沒有和父親吵過嘴,更不用說打架了,在老家是出了名的和睦夫妻。
那時在還有公公婆婆的人家做媳婦本來就不好做,在我家鄉泮中村做媳婦就更不容易,因為我們泮中村特別的重男輕女,生兒子傳宗接代的壓力很大。而那時的醫療技術有限,嬰兒常夭折,母親連續生了十一個,前面生的幾個男的都夭折了,所以生下我時,特別的呵護,而我的生理怪特異,出生不久就特別的愛喝水,而且喝得特多,這可操壞了我的父母,母親背著我到處尋醫問藥,只要聽到有什么偏方,就盡量弄來給我用。虎膠、鹿茸等等補品、偏方吃了不少,就是不管用,時至今日我還是這樣特別的愛喝水。想到這件事就特愧疚,由于我的生理特異使我的母親擔心受怕、到處為我尋醫問藥;而且由于我喝水很多,小時候天天尿床,有時一夜好幾次,母親總是不厭其煩的為我換被子、換內衣內褲并及時烘干,導致母親很難睡個安穩覺,至今想到寒冷的冬天母親從暖暖的被服中起來為我更換和烘干被子和內衣內褲,就會流下愧疚難過的眼淚。然而當別人對我母親說帶我吃了不少苦時,我母親總是說:對得起他們李家就好。
我爺爺輩以上幾代單傳,父親又是獨苗,自幼被爺爺奶奶嬌寵,極少做家務,也不太干農活,只是做點小買賣養家。母親嫁過來前家里那十來畝私有田地,多是請短工耕種,母親嫁過來后,就基本上沒有請過人,大都是母親一人承擔,母親做不了的就與別人換工。
奶奶是個強女人,加之我爺爺“大智若愚”,年輕時要操持家中里里外外的事物,養成了強悍的個性,脾氣也不太好,年老時得了惡病就更不好了。父親又不做家務,因此服侍奶奶就只靠母親一人了。母親是在外忙農活,在內不但要服侍奶奶,還要哺育我當時的姐姐,而且病中的奶奶的脾氣特壞,稍不如意就發火,母親常常是忙得喘不過氣來還要被氣得暗中流淚,但從不向我父親叫苦喊累。這些都是后來父親臨終前告訴我的,我知道父親臨終前告訴我們的意思。
我的母親從未進過校門,一個字也不認識,卻含辛茹苦地讓我們兄弟姐妹五人中的四人讀完了中學以上的學業,恢復高考的第二年我擠過了“獨木橋”,本不想讀師范、做老師,可母親說:“以前是我想讀書家里教不起,今后就怕別人想讀書而缺少好老師”。這個“好老師”就帶著母親的寄托一直縈繞在我心中,成了我一生的牽掛和追求。后來我的弟弟也選擇吉安師專,這在那個“臭老九”并不吃香的年代一個農民家庭兄弟倆都選擇做老師,那是并不多的。
一個家庭的和睦不僅僅取決于夫妻關系,還離不開婆媳關系;一個既為女人兒又為女人夫的男人最難處理的家庭問題是兩個女人之間的婆媳關系,我的母親沒有給我增加一丁點家庭煩惱和憂慮。我的母親雖然是個半字不認的農村婦女,但與我也算讀了點書的妻子相處得如母女,至今內人還常常念到母親。這與我母親的通情達理不無關系。比如她雖然受傳宗接代的家族影響,希望我們生男,但當妻子生下女兒時,母親卻對我妻子說“女人是塊地,男人點什么種子就結什么果”。
又如2001年7月父親走后,我和妻子一起去接母親來縣城和我們一起生活。本想讓她享幾年清福。可母親總是閑不住,常常煮好飯等我們下班。妻子叫她不要做,她老是回答:“你們要上班、也很忙,我能做就做一點。”她也就這樣一直做著,并有時還會去填填門前的大路,掃掃公共場所。
母親慈祥,老老少少都愿與她相處。大內弟的女兒在禾川中學讀初中三年,一直吃住在我家,這三年母親老是像關照親孫女一樣照顧她的生活,在她學習緊張時會幫她洗洗衣服,她出出進進總是親切的叫我母親:奶奶!我母親西去后她還常夢到我母親。母親能容人,對別人也很好,每當一些孤寡老嫗來家,母親總是殷勤的端好凳子、陪著聊天,日漸日久家里便成了孤寡老嫗聚合聊天的場所。致使她走后有一老嫗唏噓地說:“我今后到哪里去呢?”
母親勞累了一生,終于像盞油燈油盡而滅,“選擇”在她的后人都回家過年時——2008年2月9日(農歷正月初三)——壽終正寢,時年85歲,走時很安祥,象睡著了似的,不要我們后人服侍一天,這雖然應驗了鄰居們說過的一句話:“ 你媽一生為別人著想,走時一定會安祥的”。然而我們心不愿呀,母親!您為何擔心我們受苦受累,臨終時就不讓我們服侍一段時日呢?為何臨終前就不讓我們盡盡孝呢。哪怕是幾天,我們也心安啦,母親!
安息吧!母親。靜靜地站在母親墓前默默地祈禱,我真擔心我的母親在那邊還是這樣不停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