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與鄉村的變奏曲
一
《四川文學》編輯冉云飛前兩年出了一本書叫《每個人的故鄉都在淪陷》,從這書名中我們大致可以看到一個破敗的鄉村圖景。今年,我和幾位學者策劃了一套書,叫“鄉愁城市”,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不只是鄉村、故鄉里有鄉愁,城市里的也有鄉愁。
如果我們來細讀楊不易先生系列的小說,我們不難發現,他在小說里所呈現的是當下中國變奏的母題,也是一個謎題。他所書寫的就是當下,身處都市也好,回歸鄉村也罷,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尷尬處境和身份,那不只是一個人對身份的體認,也包括了對情感歸宿的迷茫。
也許正因為如此,身處這個巨變的時代,小說家們常常表現得不盡人意,我想,這背后是對小說所發生的時代背景,存在著一個巨大的疑問,簡言之,就是不太清楚未來會走向哪里。這一代作家不像五四時期的作家那樣目標明晰,我就是書寫落后的鄉村,以期跟上時代的步伐,或者以此揭開舊社會的某些側面。
不易先生在這個巨變時代,他選擇的是直面,而不是逃離的方式來書寫。在多部小說中,他有清晰的故事基因,而且敘事風格獨特,單篇來看,就是十分優秀的作品,放在一起呢,我們就看到了他的野心。即通過鄉村與都市的循環往復的書寫,在揭示這個時代的某些命題。
二
英國詩人庫柏說:“上帝創造了鄉村,人類創造了城市。”這兩者看似可以調和,但在調和的過程中發生的故事多耐人尋味。具體到小說寫作來說,也是有著值得書寫的空間。
誠然,我們不管以怎樣的精神或理論來分析小說,都離不開小說文本。那么,我們就來看看不易先生的作品細部。
都市與鄉村的交融,城鄉一體化帶來了中國圖景的巨變,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看到的是人類在適應的過程中,生發出光怪陸離的故事。這是中國故事的一部分。在《周末的緋聞》的小說中,不易先生將兩段看似不搭的“緋聞”融合在一起,也就產生了小說的沖突和戲劇,由此帶來的是對當下的社會深思。
“緋聞”作為時髦詞兒,出現于都市,而在鄉村則是不正當男女關系。老張因幫助留守婦女李小燕從事農業生產,李小燕則幫老章洗衣,這種互幫互助的社會現象,在某種程度上是鄉村新型互助的方式,但在傳統鄉村文化里,卻是不正當的樣態。春蘭為了躲避公公老章的“緋聞”,回到了娘家,守寡的媽媽家里居然有一雙新的男拖鞋,不僅讓人浮想聯翩。這只是蛛絲馬跡嗎?小說還沒完,春蘭媽一不小心摔了,住了院。于是,有一位男子照顧她,春蘭將其稱為“劉叔”。那么,這位“劉叔”是不是男拖鞋的主人呢?我們不知道,卻給人以想象的空間。
這兩段“緋聞”,可解讀為都市與鄉村在情感的認知上的錯位,由此產生的啼笑皆非的故事。都市人看似擁有了現代文明,但在男女關系的認知上,卻還是與鄉村人一樣,是老傳統。不過,《周末的緋聞》所提供的是多重可能性,這就有了小說的張力。
我們再來看看不易的其他小說,如《蓮花臺》中,講述的是石匠余貴的遭遇,而小說中的余蔓的悲痛經歷,讓她對鄉村有一種畏懼感,以至于帶女兒回鄉時不敢讓她離開視線之外,父親和村里姑娘的緋聞,卻是一段誤讀,直到董小珠離開時來到蓮花臺的“懺悔”,才弄明白了真相。但小說卻從此揭開了鄉村與城市的某些隱秘的聯系。
而《動車》所講述的故事在今天看來,更像是社會新聞版的故事,但這背后所潛藏著更為深層次的問題。看似距離拉近縣城與省城的動車,卻拉開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花非花》這篇更多的是聚焦鄉村生活,但其背景依然是都市與鄉村,米蘭在鄉村讀書,父母異鄉打工,因之就有了留守的青春。村莊里有一個老年公寓,這里居住著曾經的江湖豪杰,米蘭對其中的故事癡迷,總想從中打探外面的世界。小說以悲劇收場,卻讓人嘆惋沉思。
凡此種種,讓我們看到了鄉村與都市在巨變的過程中,具體到個體的身上,呈現出千奇百怪的世相,這個變革,與“五四”之后的變革,有著相似的基因,雖然都在追求人性的解放,但在具體敘述中,今天的復雜程度對每個人都是一種考驗。
三
有個很紅的電視劇,叫《潛伏》。但在這部電視劇火了之前,不易先生創作了小說《埋伏》。這個小說是房東與租客的故事,女房東與租客的情感糾葛是主線,還有一條線是對人性的把握與解讀,讓小說高潮迭起,精彩得讓人目不暇接。
不易先生的小說所延續的是中國傳統小說中的優秀敘事風格,通觀不易先生小說的主題,我們不難發現,他所關注的都市與鄉村,其實最核心的是異化與異鄉。不管是身處于都市,還是生活在鄉村,人與社會的關系呈現出來的是獨特而又微妙的,不管是邁向于何妨,都注定無法返回,這就帶來了新的生存命題,有的人會很快適應下來,并成長為社會的中堅力量,而另一部分人,在邁入新社會時,卻因為種種原因,成為另類人,甚至變成了社會上的“多余人”,他們的身份模糊,難以界定,情感方面變得游移不定……他們在不易先生的小說中,以多種面目出現,或者以不同的姓名符號代替,但都難以找到最后的歸宿,他們是這個時代的異鄉人。
然而,小說不等同于報告文學,不等于社會新聞,它所關注的需要有更深刻的社會洞察,以及具有非凡的想象力。想象力是小說家的翅膀,在不易的小說里,我看到的是不同的人物出場,在這個小說的巨大舞臺上,他們不是表演家,而是努力生活的人們,他們代表的一群積極向上的人物。但在具體環境中,又活得十分卑微,而這也就讓小說多了色彩。
記得今年早些時候,我曾就成都從事紙媒的小說家作過觀察,當時就認為,不易先生是優秀的小說家之一。因為我從他沉潛下來,堅持創作的態度中,看到一個優秀小說家的品質。他不在乎在各大刊物上發表作品,而在乎是否有更深層次的表達。事實上,一個優秀的小說家就在于其提供的文本是獨一無二的,而不是“文學刊物體”的作品。雖然我們現在還沒有看到不易先生的長篇小說部分,但我相信,只要假以時日,我們會看到讓人眼前一亮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