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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難忘那時光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羅銀湖  2018年03月20日13:27

    稍稍有些年紀的人,都不會忘記: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在全國廣大農(nóng)村,曾掀起過一場轟轟烈烈的農(nóng)田水利基本建設(shè)高潮。

    號稱千湖之省的荊楚大地,更是人心所向,萬眾一心。開河清淤,筑堤壘壩,挖溝修渠,成了那段時間農(nóng)村工作的重頭戲。人們鼓足干勁,攢足氣力,爭先恐后,你追我趕,把一場史無前例的改天換地運動,演繹得風生水起,淋漓盡致。

    至今回想起來,仍覺記憶猶新,心存溫暖。

    天剛蒙蒙亮,窗外就傳來隊長天義叔的吆喝聲:“各家各戶都聽好了!趕緊把準備好的蘿卜白菜,柴米油鹽,還有箢子扁擔鍬,用板車裝好,拖到小隊倉庫門口!準備出發(fā)了!”

    聽到隊長的叫喊聲,我一個鯉魚打挺,急忙從被窩里鉆了出來。穿上毛衣和絨褲,套上昨天買的一雙草綠色的解放鞋,三下五除二,擦了幾把臉。然后跑到廚房,把放在柴禾旁邊的那架小板車拖出門外。

    時令蒞臨立冬,天氣有些微寒。村莊的上空有些許的霧在彌漫。三三兩兩的雞犬聲,回蕩在村舍。已經(jīng)有人用板車往小隊倉庫方向運東西了。

    我從堂屋里把昨晚砍好的蘿卜白菜,裝好的大米棉油全部搬上板車。然后把板車拖到禾場上的堆垛邊,開始拉棉桔桿和稻草。

    昨天上午,隊里開群眾動員大會,大隊書記宣布了區(qū)里的通知:“縣委決定,抓住近段時間我省天氣持續(xù)晴好無雨的大好時機,對通順河楊林尾、沙湖段,進行清淤疏堵和河道拓寬改造。全縣所有青壯年勞動力,都應(yīng)積極響應(yīng)上級號召。我們區(qū)的清淤段面,在沙湖區(qū)尤拔鄉(xiāng)境內(nèi)。由于工程任務(wù)大,工期緊,請大家今晚務(wù)必把該帶的東西全部備齊,明天早晨出發(fā)!”書記宣布完命令后,到別的小隊去了。隊長天義叔則做了具體說明:“每個勞動力自帶五十斤大米、三斤棉油、蘿卜白菜各二十斤、棉桿和稻草各一百斤。再就是各人的換洗衣服、水鞋手套、箢子扁擔鍬,一樣都不能缺。到工地后,缺東落西的,就會挨批評。”

    我父母親年紀都大了。而且我那年剛好十七歲,高中畢業(yè),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所以決定頂替父母,和大伙一道,到工地上去長長見識。

    等我把東西拖到小隊倉庫門前時,已經(jīng)有八九家把東西拖過去在過稱了。

    我們小隊總共才十五戶人家,大家平時做事都很積極。看樣子,今天也許隊長還沒叫喊,他們就主動拖過來了。

    倉庫門口停著兩臺手扶拖拉機。車子的拖廂上,各綁著四根碗口粗的木棒,呈一個巨大的囗字形。海子叔站在一臺手扶拖拉機上,正在把大家送來的白菜蘿卜大米之類的東西往車廂里有序地擺放著。

    不一會兒,我看見隊里所有的農(nóng)戶把東西都運來了。

    海子叔把東西擺好,吩咐在一旁的愛成哥把棉桿和稻草遞到車子上。等堆完這些柴草,車子差不多有三米高了。隨后,海子叔用尼龍繩子把車上的棉桿稻草扎得牢牢實實,生怕有個閃失!

    另一臺車上,天義叔則幫大家把箢子全部綁在拖廂后面的木棒上,鉤子扁擔鍬則平放在車廂里。

    一切準備妥當,就要出發(fā)了。

    年齡大些的漢林叔、天亮伯、堯明叔和水香嬸、鳳芝姐、玉蘭嫂等幾個婦女,坐在那臺綁箢子的車子的兩邊。大家緊緊地靠在一起,相互挽著手,簇擁著,隨著手扶拖拉機的顛簸,一搖一晃的。我則和天義叔愛成哥幾個人,坐在堆滿柴草、有三米多高的那臺手扶拖拉機上。我們每個人的腰間都扎著一根布帶,和綁柴草的尼龍繩連在一起,以防車子搖晃厲害,被甩下來。此刻的我,隨著車子的顛簸搖動,始終提心吊膽的,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很多,大都以手扶拖拉機和“神牛”居多。去往水利工地方向的車上,全部堆滿了柴草,坐滿了農(nóng)友;而打回轉(zhuǎn)的車上,則空空如也。

    經(jīng)過三個多小時的顛簸,我們的車終于到了清淤所在地:沙湖區(qū)尤拔地段。

    通順河是漢江支流蘆洑河的分支。自潛江的楊林口入沔陽縣境,途經(jīng)深江站、毛嘴、胡場、袁家口、尤拔、沙湖、王家臺入漢陽縣境,匯入長江。河道全長191公里,沔陽境內(nèi)長115公里,為縣內(nèi)最長的一條內(nèi)河,是境內(nèi)排水、灌溉、航運的動脈,也是沿河二十多萬群眾的飲水源。可見,縣委組織全縣群眾對通順河進行清淤拓寬是十分必要的。

    我們到達沙湖區(qū)尤拔地段的時候,已是中午十二點鐘的光景。

    尤拔是一個鄉(xiāng)。在這個地段清淤的,都是我們區(qū)的群眾。此時,河堤邊各家各戶群眾的門口,都停著拖拉機,堆滿了柴草。一些剛剛過來的群眾,有的在卸車,有的在往指定的住戶家搬運行李。

    我們隊的群眾,被指定在一個叫秀蘭的女孩子家居住。秀蘭家的房子是個兩間青磚瓦房。由于她家人多,房子擠,所以,我們便幫同來的水香嬸、玉蘭嫂、鳳芝姐等五個女人在堂屋里鋪好稻草,讓她們墊好被子,在屋里住。男人們則全部在靠近大門邊的禾場上,用塑料布搭起棚子,住在里面。我們挖的挖洞,栽的栽柱子,扯的扯繩子,拉的拉塑料布,大家齊心協(xié)力,很快就將一個簡易的住宿棚子搭好了。然后,把稻草搬進棚子,鋪開,擺勻,再把棉絮被褥往上面一撂,一個軟軟和和的窩就落成了。

    水香嬸和玉蘭嫂開始做飯了。隊長天義叔則領(lǐng)著我們,到河道邊去熟悉我們隊里的清淤段面。段面離我們住宿的秀蘭家大約有一里多的路程。整個沿河堤岸上,到處都是前來清淤的群眾。

    河道寬二十來米,上面淤積的淤泥很厚。因為要清淤,所以,縣水利局早將中游的袁家口節(jié)制閘合閘,清淤拓寬段面的水已經(jīng)全部排干。但由于河道面積大,水平面低,所以,河床上還不時有地下水沁上來。河面的淤泥很黑很稀。只見各個大隊,各個小隊的清淤段面上,插滿了大大小小的木樁和紅紅綠綠的小旗幟。木樁是段面的分界標志,紅綠旗幟則是河底的寬度、河坡坡度的標志。

    河坡上有人在砍草。坡面上有許多雜草和荊棘,大都已經(jīng)枯黃,還有許多叢生的蘆葦和枸樹枝。我小聲問天義叔:“為什么要砍這些草啊?”天義叔笑著說:“這些雜草雜樹如果不清除掉,清淤挑土的時候,怎么通過?再說,又容易絆住箢子,弄不好還會摔跤,影響工程進度。最主要的,就是河坡還要加寬。”

    大伙兒一邊說著,一邊指指點點著。不一會兒,已經(jīng)來到我們小隊的段面。我看到前面與我們大隊相鄰的彭橋大隊的段面上,有一個穿著一件軍綠色冬裝的青年人,正在把一面用楷體書寫的“青年突擊隊”的紅旗,插在河床上。隨后,有七八個穿著長水鞋的青年人,每人手里拿著一把大鐵鍬,也下到了河床上。剛一下去,他們的腿腳陷下去一大半。但他們還是掄著鐵鍬,只見一個高個子,對著那又黑又稀的淤泥,使勁鏟去。然后,高個子端起鐵鍬,將鐵鍬里面的稀泥,串到另一個人的鐵鍬里,最后用鐵鍬接過稀泥的那人,又用力把稀泥朝河床邊甩去。

    我看得入了迷,滿臉疑惑。正待開口,天義叔又對我說:“那是要把河底抽一條中心溝,讓兩邊河床的水瀝到溝里,再用抽水機將水吸干,便于清淤。”天義叔正說得帶勁時,大隊的水利工程員天炳叔和幾個干部過來了。天炳叔左手夾著一根煙,右手拿著一個大本子。看到我們,天炳叔忙對天義叔說:“你們來得正好。你看看,”他用左手指了指正在挖稀泥的幾個青年人,然后又說,“河床上的淤泥起碼有米把深,河床很軟。我們大隊的段面,我們幾個大隊干部前幾天就把中心溝抽好了。我們先行了一步。你回到住地后,把大家分成兩班,一班人到這里來砍草砍樹,挖坡坎子;另一班人到家里扎枕把。以便明天使用。”天義叔接著說:“你說的是,我也這么想。”天炳叔又接著說,“這次水利工程,我們區(qū)的情況是這樣的,因為尤拔鄉(xiāng)地勢平坦,河床較寬,所以需要拓寬的地方不是很多。主要是河床上淤泥太多,太深,河床又寬,清淤難度比以往的工程要大很多。你們一定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天炳叔說完,和干部們到其它小隊段面去了。

    “什么是枕把?枕把又是做什么的?”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問天義叔。“你忘了?我們今天拉過來的柴草,除了燒火做飯外,就是用來扎枕把的!”天義叔抽了一口煙,接著說,“枕把就是把稻草編成繩子,然后再把棉桿分成一把一把的,用草繩一圈一圈地繞住,扎起來,跟‘枕木’一樣。明天清淤的時候,如果人往下陷的話,就把這些枕把鋪在河床上,人站在上面,就不會往下陷了。”

    看著眼前的一幕,聽著天義叔有理有據(jù)的分析,我不由得心生感慨。我原以為開河清淤只不過是件最簡單的事。沒想到,這里面卻還蘊藏著這樣深的學問呢。

    晚上,睡在塑料布搭成的帳篷里,雖然身下是軟綿綿的稻草,但還是感到有一股寒氣在往臉上鉆。

    第一次出遠門,和鄉(xiāng)親們參加這樣的大型水利工程建設(shè),心里的確感到很新奇。聽天義叔愛成哥海子叔等鄰里海闊天空地神侃了半宿,加上下午砍草挖坎也有些累了,我的眼皮實在是抬不起來了,便獨自鉆進被窩,沉沉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我夢見寬闊的通順河里,有一艘巨輪,載著滿滿的一船稻谷,向下游武漢市的方向駛?cè)ァ:悠律希L滿了茵茵的綠草和依依的垂柳,一群孩子,坐在草地上,目光緊緊地追隨著那一艘巨輪。有一個穿紅背心的孩子,口里還不住地嚷嚷著:“好大的船哎!長大了,我也要開船。”……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做這樣奇怪的夢,也弄不明白這個夢對我到底預(yù)示著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聽到水香嬸有些沙啞的叫聲:“飯菜煮熟了!大家快起來吃早餐了!”緊接著,我又聽到水香嬸用力敲了幾下臉盆的聲音。

    大伙兒一咕嚕地爬了起來。我也坐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趕緊穿好衣服,走出帳篷外。

    我聽到河堤上一片喧嘩的聲音,隱隱約約看到一群人在晨曦中,扛著箢子扁擔,向工地上走去。

    我來到廚房。只見桌子上擺著兩個白色的搪瓷臉盆,臉盆旁邊放著一碗腌洋姜。一個臉盆里盛著炒蘿卜絲,另一個盛著炒白菜,還在冒著熱氣。這些菜就是昨天從各家各戶收來的。洋姜則是水香嬸從自己家?guī)淼膸淄搿?/p>

    盛了飯,站在桌子旁,大口大口地扒了幾口。我便和大家一道,扛上枕把,拿起箢子和鐵鍬,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工地上走去。

    東邊天際已現(xiàn)出一片魚肚白,河堤外的樹木,葉子已經(jīng)大半掉落,枝條在晨風中搖擺著。河床上,已經(jīng)有人在忙碌了。我們一路走著,一路說笑著。我們隊伍的前后,有許多人,也說笑著,叫喊著,奔向各自的清淤段面。

    “太早了。”我跟在隊伍后面,嘀咕著。我的臉被初冬早晨的風吹得有些冰涼。“這還早?”海子叔接過話茬,“前幾年我們在大垸子工地,那才叫早。從住地到工地都要走兩個多小時。那不早哪里行呢?去遲了根本做不出事來!”

    隊長天義叔也說:“你是剛畢業(yè)的學生娃,沒有經(jīng)歷過。我們上了年紀的人,經(jīng)歷的多了。你看河里面不是有人在忙了?人家那才算早。”他說著話,嘴里冒著熱氣。

    沒多久,我們的清淤段面就到了。

    工地上見到的這一幕,讓我終生難忘:遠遠近近的河床上,南北兩邊的河坡上、堤岸上,到處都是挑著箢子,手執(zhí)鐵鍬的群眾。用人山人海,萬頭攢動來形容毫不為過。這樣的場面,說實在的,我只在電影里面見過。在現(xiàn)實中,真的還是頭一次。

    太陽爬上了東邊天際,空中的薄霧已悄然散去。沐浴在這新清的陽光里,我看到人們都是滿臉燦爛,一片開心的樣子。

    “走!開始了!”隊長天義叔一聲令下,海子叔、愛成哥、鳳芝姐、開川哥等十幾個人全部拿著鐵鍬,一起下到河床上。

    “哎呀!好淤啊!”海子叔走在最前頭。當他走到離河坡六七米遠的河床上時,一雙腳已陷下去一大半了。“看樣子用箢子挑是不可能的!天義哥!”海子叔大聲叫道,“叫大家把枕把拿下來,鋪好。我們準備打串了。”我和天亮伯、漢林叔、天才哥等幾個人,扛上枕把,順著海子叔腳踩的方向,分成兩排,挨著向河床中心鋪去。

    河床南北兩邊全部是我們的段面。因為我們小隊只有二十幾人,要想兩邊同時開工,人手絕對不夠。所以只能以河床的中心溝為界,先清理北邊河床的淤泥,然后再清理南邊的部分了。

    枕把鋪好了,站上去腳下結(jié)實多了。挖稀泥的人分兩班。海子叔、愛成哥、天才哥等五人一班;天義叔、漢林叔、我、開川哥等五人一班。海子叔和天義叔是各班的領(lǐng)頭人。他們開始挖了起來。隨后,一鍬一鍬地串了過來。挨身的人,立馬用鐵鍬接過稀泥,又轉(zhuǎn)身串給下一個人。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把稀泥甩到河坡上。河坡上的鳳芝姐、天亮伯等十多人,則一鍬一鍬地將稀泥鏟到箢子里。然后,挑起箢子,踩著坡坎,翻過堤面,將稀泥倒在堤岸旁邊的水田里。

    沒過多久,我的身上開始出汗了,一雙腿也軟軟的,兩只手也有些發(fā)麻。褲子上沾滿了稀泥巴和污水。

    “老四!受不受得了?”天義叔看到我滿臉通紅,關(guān)切地問我,“如果受不了,就跟坡子上挑土的人換一換,不礙事的。”我在兄弟五人中排行第四,所以大家都叫我老四。

    我想:即便是再苦再累,也不能說啊!我堂堂一個男子漢,豈能讓人瞧不起呢?于是我裝作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對天義叔笑了笑,說:“沒事的,沒事的。謝謝了!”大家馬不停蹄地挖著,串著,挑著,一切都進行得井井有條。

    緊挨著我們小隊西邊段面的,是五隊的群眾。他們隊大,人多,南北兩邊段面,在同時清淤。他們一邊挖著,一邊笑著,一邊吵嚷著,嘰嘰喳喳。緊挨我們隊東邊的,則是彭橋大隊的群眾。他們?nèi)艘捕啵彩悄媳眱蛇呁瑫r開工。

    “我們一定要快,不能輸給兩邊的人。”平時一向很要強的海子叔說。“對!我們隊雖然人少,但只要我們齊心協(xié)力,肯定能挖在他們前面。”漢林叔個子有一米八九,做事是個好手,他打氣說,“大不了他們平時多休息會,我們少歇會。不怕的!”這樣說著,他們串過來的稀泥,我感覺到比剛才的要多了重了。

    我們正干得歡的時候,忽然,堤岸上由遠而近地傳過來一陣雄渾的歌聲:“解放區(qū)(呀么嗒嗨)大生產(chǎn)(呀么嗬嗨),軍隊和人民(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羅羅羅嗨),齊動員(呀么嗬嗨)。

    變工隊(呀么嗬嗨)互助組(呀么嗬嗨),勞動的歌聲(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羅羅羅嗨),滿山川(呀么嗬嗨)”……

    這首革命歌曲,抗戰(zhàn)時期,在陜甘寧邊區(qū)幾乎家喻戶曉,人人耳熟能詳。流傳至今,照樣讓人感到精神振奮,力量倍增。

    “哪里來的歌聲啊?”我有些好奇,向正在河坡上挑淤泥的天亮伯詢問道。“是區(qū)里的水利建設(shè)宣傳車。上面還插著兩面紅旗呢!”這時候,我感覺到宣傳車似乎停在了我們和彭橋大隊交界的段面上。歌曲一下又變成了電影《上甘嶺》的主題歌《我的祖國》:“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梢工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那悠揚悅耳的歌聲,那滿含深情的演唱,讓所有人都聽得入了迷。

    耳濡目染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我感覺到雖然累,但卻快樂著。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jīng)爬上了頭頂。肚子也開始咕咕叫起來。

    河堤上,有人在來回走動。“大概是回去吃中飯的人吧?”我想著,“我們怎么還不回去吃飯呢?”西邊五隊的群眾也卸下了肩上的箢子,準備起身回去吃飯了。

    “喂!中飯來了!同志們準備吃飯了!”天亮伯在堤壩上叫著,“水香和玉蘭挑著飯菜來了!大家快上來!我先去接她們!”天亮伯丟下箢子扁擔,跑開了。

    “走!同志們!”天義叔對大家吆喝一聲,“吃飯不捱,吃了再來!先吃了飯再說!”

    大家拖著鍬,來到河坡上。我用鐵鍬把滿腿的稀泥刮了刮,又跺了跺腳,褲腿上的泥巴紛紛往下掉。

    水香嬸和玉蘭嫂將挑來的飯菜放在堤壩邊。水香嬸從一個木桶里,抓出大把竹筷子,每人發(fā)了一雙。玉蘭嫂則從桶里面捧出一大撂碗來,“誰是誰的碗?你們各人自己清一下。”“管他誰是誰的?隨便拿!”海子叔滿不在乎地說,“吃了又不會死人!”說著,他把上面的一個花瓷碗拿到手里,抓起鍋鏟,在蒸鍋里盛起飯來。

    菜是用兩個小圓桶裝著的。玉蘭嫂把圓桶的蓋子揭開,一邊是炒白菜,一邊是豬肉燉蘿卜片湯。熱氣騰騰,香氣撲鼻而來,大家一陣驚愕。“今天怎么有肉吃啊?”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海子叔和愛成哥一起叫了起來。

    “早上水利大隊長送來的。”水香嬸邊說,邊拿碗遞給我,“說是開工頭一天,尤拔鄉(xiāng)的干部們盡地主之誼,慰問外地民工的,每個隊八斤肉。”

    “是啊是啊!”玉蘭嫂接著說,“我們切了一半,還有一半,下午再弄給你們吃。”

    “你們也快一起吃吧!”天義叔一邊盛飯,一邊掃了一眼水香嬸和玉蘭嫂。“你們出力氣的先吃飽再說!”水香嬸說,“我們做炊事員的,沒你們累,多虧沾你們的光,你們不要管我們。”說完,水香嬸背著一雙手,在堤壩上走動起來。

    吃完飯,天義叔掏出一包“圓球牌”香煙,散給海子叔、愛成哥、漢林叔等幾個抽煙的人。大家在堤壩邊坐下來。我的頭有些悶,直想打瞌睡,于是便雙手抱膝,瞇著雙眼低下頭打盹。

    “鳳芝,你過來!”只聽到海子叔大聲叫道。“做什么?”鳳芝姐也大聲回道,只聽她“撲哧”一笑,“又想搞什么鬼名堂?”海子叔是個嘴閑不住的人,平時說笑話在隊里是出了名的。“你跟我老實交待:你和天才是啷樣勾搭在一起的?”又聽到海子叔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的瞌睡早被他們這一驚一乍給趕跑了,忙抬起頭,扭過身子,望著鳳芝姐。在座的人,都拍起手來,指望著看他們的“熱鬧”。

    鳳芝姐是天才哥的老婆,五一勞動節(jié)兩人才結(jié)的婚。鳳芝姐不但個子高大,人生得也挺秀氣。而天才哥不僅個子矮小,還生得黑不溜秋的。隊里人都認為,鳳芝姐嫁給天才哥是吃了大虧。

    鳳芝姐臉一紅,從地上撿起一團泥巴,揉成一團,對著海子叔的頭使勁扔過去,正好扔在海子叔的嘴巴上。大家又是一陣掌聲。“勾你個頭!看你這張嘴還敢不敢胡說八道?”鳳芝姐說完,也“咯咯咯”大笑起來。天才哥趕緊走攏來,捏了一下鳳芝姐,“人家開開玩笑,別這樣得理不饒人。”

    “我知道,我也是開開玩笑的嘛!”鳳芝姐忙對海子叔賠不是,“多有得罪了,海子叔!別生氣。”說完,做了一個拱手狀。

    “你海子叔還會生氣?”海子叔把嘴上的泥巴吐干凈,說道,“言歸正傳,鳳芝,你和天才是怎么戀愛上的?要實話實說!”

    “這還差不多。”鳳芝姐笑了起來。正要開口,天才哥搶著說:“我來說!我來說!”便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大家都知道的。鳳芝是輝新四隊的,住在四清河邊。海子叔應(yīng)該還記得吧?去年十月底,隊里到四清河去清淤,因為在本區(qū),路程不很遠,所以隊里決定只在那里做一頓中飯。當時,隊里安排水香嬸一人做飯的。那天水香嬸有急事沒去成,天義叔臨時安排我去做。做飯的地方就在鳳芝家里。

    那天上午,鳳芝和母親正在豬屋出豬圈。我在廚房洗鍋,切菜,淘米,快十點多鐘,我正要升火做飯。這時候,我聽見豬圈里傳來鳳芝的叫喊聲:‘哎呀!糟了!我的腳完了!’我想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我馬上放下手里的活,跑到豬圈,一看,鳳芝蹲在地上,雙手抱著一只腳。臉上表情十分痛苦。她媽正好挑著豬糞到菜地去了。”天才哥說到這里,轉(zhuǎn)身看了鳳芝姐一眼,“你當時一定疼得要命?我以前不小心也碰到過一回!”“都怪我太粗心!”鳳芝姐嘆息一聲。“你們在說什么呢?打啞謎啊?”我不知從哪來的一股勇氣,打斷了他們的話,“到底怎么了?直說不行啊?”

    “好,我說我說!”天才哥接著說,“她的腳不小心踩在出豬圈的釘耙上了。被扎了一個大窟窿。大家說要命不要命啊?”坐在地上的一大堆人都一聲不響,屏住呼吸,為鳳芝姐擔心起來。

    “我看情況不對,趕緊把鳳芝抱到他們家堂屋,把神臺上臺燈里的一盞柴油倒在一條毛巾上,往鳳芝冒血的腳上使勁擦。看到血不流了,我又扯下一條白布巾,幫她把腳牢牢系住。背起她就往大隊衛(wèi)生室跑。”

    “是這樣嗎?鳳芝?”海子叔也不笑侃了,盯著鳳芝姐,關(guān)切地問。“嗯!”鳳芝姐點點頭,“多虧了他。要不是他,我真不知該怎么辦呢?”

    “以后呢?”我迫不及待地問。“以后,以后的事就順理成章地發(fā)展下來了啊。鳳芝不是被我接到家了嗎?”天才哥自豪地說。“這一段故事我們還真的不知道啊!”天義叔也接著說,“中午到鳳芝家去吃飯的時候,天才把飯菜都弄得規(guī)規(guī)矩矩,我們哪個曉得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啊!”天義叔后悔地說,“早知道這樣,我們該上醫(yī)院去探望鳳芝才是啊!”“她不肯讓我告訴你們!”天才哥說,“她怕麻煩你們!后來,我們托了媒人先生,為我們說了媒。娶了鳳芝,真的是我的福氣!”天才哥感恩不盡地說。

    “好了!不說了!大家休息也休息夠了。故事也聽完了。該開工了!”天義叔總不忘他的職責,又吆喝起來,“開工!”“開工!”大伙兒也跟著喊了起來。

    因為河床表面的那層淤泥太厚,太稀,河床北邊的淤泥,我們用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才清理完。淤泥下面則是青色的沙層,雖然含水量重,但卻比上層的稀泥要好挖許多。因為好挖,沙層陷得也沒先前歷害,所以,除海子叔和愛成哥兩人上土外,其他人全部挑土往堤壩外運。河坡到堤壩的距離有二三十米,如果一個人從底下挑到堤壩外的話,不僅吃力,而且效率低。于是,我們還是用打串的辦法,來提高效率,降低勞動強度。即每人挑三四米遠,然后將箢子放在地上,另一個人接著往上面挑,如此反復(fù)循環(huán),還可稍事歇息,效率也是事半功倍。等我們把北面河床全部挖深挖平,河坡全部削好翻新,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了。

    我的肩上磨起了泡子,腳腿也腫得邁不動了。鳳芝姐因為有身孕在身,挑著箢子在坡上爬上爬下,十分疲勞。隊長天義叔為了照顧我們,決定讓我和鳳芝姐到堤壩上去,專門用镢頭將大家從河床挑上去的泥沙刨平踩結(jié),讓天亮伯下到河床上去挑土。這自然不行,因為天亮伯畢竟年紀大了。我一個年輕人,怎么能讓一個老人為我而作犧牲呢?我死不同意,一定要和大家一起,為清淤工程,盡自己最大的一份力量。

    南邊河床的清淤和河坡的清理翻新,比北邊更難。因為南邊的河坡比北邊的要陡得多,而且河床的淤泥相對來說,要厚得多。但是,有天義叔、海子叔、漢林叔、愛成哥等一批“老拐子”的精誠團結(jié),和經(jīng)驗智慧,有我們?nèi)牰嗝罕姷凝R心協(xié)力,共同努力,整整一個月,我們隊的清淤段面就順利完成了。

    天才哥買來了一架一萬響的大鞭,在我們隊的段面上放了起來。我問天義叔:“應(yīng)該可以回家了吧?”“自己的任務(wù)完成了。肯定可以的!”海子叔高興地說,“明天準備班師回朝了!”

    到了晩上,我們剛剛倒下,大隊書記來到了我們住宿的帳篷,笑著對我們說:“你們就準備回家了?”“不回去還在這里過年吶?”海子叔嘲笑著說,“是不是又想打我們什么主意?”

    “算你說對了!海子!”書記笑了笑說,“常言說得好:一支獨秀不是春,萬紫千紅春滿園。你們隊的任務(wù)完成了,但整個大隊的還沒有,那還不能算勝利,希望你們能增援五隊的群眾,爭取我們整個大隊能早點完成任務(wù),拿個名次。”

    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我們便起了床,吃過早餐,同五隊的群眾一起,來到了他們的段面。見有人援助他們了,有幾個年輕人便來了勁頭。“六隊幾個人,平時都跑到了我們前頭!今天六隊的群眾又來幫我們了,我們要再混洋工的話,就太不是人了。”說完,他們便大箢滿擔地比了起來。

    “這就對了!小伙子們!”海子叔和愛成哥、天才哥也拉開架勢,“來!幫我們把箢子上滿,越滿越好!”挑起滿滿一擔沙土,海子叔幾個大踏步,便跑到了堤壩上。“快,愛成哥!”愛成哥當然是不甘落后,幾個飛步,也到了堤壩。我和其他前來增援的人,也一步一步地,拼命往堤壩上走去……

    兩天后,五隊的任務(wù)也圓滿完成。我們大隊的名次也位列全區(qū)第三名。

    我們離開房東秀蘭家的時候,秀蘭很有些舍不得。在她家住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她和水香嬸、玉蘭嫂早已親如一家人了,只是,我和天義叔、海子叔等“主力軍”,因為每天早出晩歸,幾乎與秀蘭沒有任何交流。這不能說不是一種遺憾。回到家,我才從水香嬸口中得知,秀蘭當時二十歲,是村里的一名民辦教師,愛好文學創(chuàng)作,還經(jīng)常在縣里和省里的廣播電臺發(fā)表一些文學作品呢。

    在這以后的日子里,我先后經(jīng)歷了大大小小幾十次農(nóng)田水利基本設(shè)施建設(shè)。每一次,我都被廣大群眾那激昂的熱情,豪邁的斗志所感染。更為他們那不怕吃苦,團結(jié)一心,眾志成城的集體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氣概所折服。而這些,也正是我們這個時代所需要倡導(dǎo)和傳承的美德。

    難忘那時光,難忘那時光里經(jīng)歷過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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