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責任制那陣子，土地承包了幾年以后，接著就全分了。先是分了田地，接著分了農具和耕牛。

因為集體時耕牛是集中使用的，需要量就少，但具體分配到各家各戶時，耕牛和農具便不夠分。于是，在最初的分配中，便常常是三五戶人家共同分一頭耕牛。

杉木灣子數十戶人家，十來頭耕牛，通過折價抓鬮以后，栗代林、栗木楓、栗以水三家共同分到一頭耕牛。因為三家共一頭耕牛，使用起來便不方便，有時候便難免會為使用的先后起個爭執。

一天，栗以水忽然提出說：“既然現在什么都分了，我們三家共一頭牛也不是回事，不如我們把牛按隊上的折價分成三份，然后我們再抓一次鬮，誰抓到牛就找給其它兩家折價的錢。”

栗代林家里稍殷實些，聽了后當即就答應了，心里想，即便抓不到牛，添些錢也可以再買一頭。

栗木楓聽了后就犯了難，但遲疑了會，想了想也只得答應。

于是寫好了鬮，三人各摸一張，最后，“牛”被栗代林抓到了。但栗代林一時也拿不出那么多錢。

因為這事是栗以水先提出來的，于是，栗代林便湊夠了栗以水的那份先還了他，栗木楓的那份便先拖著。他對栗木楓說：“你的那份就先記著吧，需要用牛的時候你先用著，湊夠了錢再還你。”栗木楓正愁拿了錢也買不起牛，自然也樂意接受。

眼見著就春耕農忙的時候了，栗以水一時湊不夠錢買牛，便眼睜睜看著人家一個個在田里翻耕。別人的田都翻二遍了，他還在無從下手，媳婦就對他說：“你先去找人家借頭牛用用吧！”

栗以水一臉犯難地說：“都是好幾戶人家共用一頭牛的，都忙著，誰會借我呀！”

媳婦說：“栗代林的田都翻耕過了，牛正閑著，找他借去。”

栗以水說：“你咋哪壸不開提哪壸，當時那牛是我要求分的，人家錢都找了，我現在又去向人家借牛，那不是自己拿巴掌抽自己的臉嘛！”說完就瞪媳婦一眼。

媳婦聽了就說：“誰讓你當時鼠目寸光的，難道你就眼瞅著那田荒著？”

栗以水聽了，覺得媳婦說的也有道理，想想自己種下的苦果，便只能自己嘗了，于是硬著頭皮，向栗代林家走去。

走近栗代林家，他在栗代林家門前轉了三圈，卻再也不好意思進去。于是便又轉了回來。

回來的路上，他碰上了栗木楓。栗木楓見了他就挖苦說：“喲，以水呀，你這是去哪了？聽說你家的田還沒翻過來，別人家的都翻過了，你就一點都不急？”

栗以水聽了心里不是滋味，但知道栗木楓心里還憋著怨氣，就瞪他一眼，什么也沒有說，便從他身邊走過去。走過時，栗木楓便嘣一句：“以為你多能呢，害得我也沒有牛耕地！”

栗以水聽了就回一句：“代林不是答應讓你用牛了么！”

栗木楓卻回敬一句：“用別人的牛我心里不舒坦！”

他聽了，仿佛又被人用針扎了一下，心里更不好受，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回到家，他便把氣撒在媳婦身上：“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讓我去借牛！”

媳婦問：“咋了？碰釘子了呀！”

他扭過頭，說：“沒，我沒敢進去，但回來時碰上木楓了，讓木楓給數落了一頓。”

媳婦聽了卻不冷不熱地扔下一句：“你那是自作自受！”

他沒敢跟媳婦爭執，便出了門，想去自己的地里轉轉，也想一個人清靜一會。

走出門不遠，他就看到栗代林正從他的那塊地里走過，并不時的往他的地里瞅瞅。他連忙回頭，往回家的路走，生怕半道上會跟栗代林遇上，怕栗代林問起時自己心里尷尬。

誰知道，他剛回到屋坐下，栗代林卻找上門來，在門外叫他。他答應一聲，便硬著頭皮迎出門。

栗代林站在門外，問：“你的那塊地還沒翻耕呀？”

他點點頭，尷尬地笑笑，以為栗代林也會奚落他，沒想到，栗代林卻說：“哪天牽我的牛去把地翻了吧。”

他聽了，臉就紅了，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只“這……這……”“這”了半天。

栗代林只得又說：“我知道你想跟我借牛，卻又不好意思開口，也不愿來見我！”

他聽了，一臉的愧色，只說出一句：“是我不對，我不該提議把牛折價分了，便弄得沒有牛耕地！”

栗代林說：“你沒有不對，幾個人共牛，養或用都不方便，只是我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錢買牛！”

栗代林說完，就要回家。栗以水留他進屋坐坐，他執意要走。

第二天，栗以水便牽了栗代林的牛下地，把地翻耕了一遍。早春的天氣，雖然乍暖還寒，但陽光打在身上，還是讓人格外地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