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洛陽東風幾時來”，“一汀煙雨杏花寒”。這是初春的景象，乍暖還寒，春寒料峭；“肅肅花絮晚，菲菲紅素輕。日長雄鳥雀，春遠獨柴荊”。這也是初春的景象，清寒淡雅，勃發雄渾。初春，讓人驚喜，讓人稱奇；初春，似玩皮的男孩，如少女的初戀。

早春二月，北國冰雪雖化，但風侵肌骨，寒冷猶存。可是南方早已春光萌動，暖風暗送溫和，“吹面不寒楊柳風”，小草偷偷換上行裝，露出嫩綠尖頭。南北相遙，冷暖交會，你不讓我，我也不讓你，一會兒讓你穿上厚厚的冬衣，一會兒讓你穿上單薄的襯衫；白天艷陽高照，花開數朵，夜晚卻風雨蕭蕭，花落如雪。初春，陰陽針鋒，溫寒爭斗，暗潮涌動，拚搏激烈。因之，初春之于人們，并非全是溫和柔美，萬紫千紅，與它共處，大有和之不理，應之不睬之狀，一如嬌慣著的小姑娘的情緒，喜怒無常，讓人無所適從；初春之于動植物呢，似乎又更苛刻些，或催生，或催殘，或吻之細雨以滋潤，或加之冷酷以干吼。凡此種種，究其根源，皆因初春新舊爭奪，矛盾糾葛所引起。我想，這大約是初春給人們的第一層印象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犁花開”。正當初始的冷暖博弈正酣之時，不經意間，當你推開窗戶，猝然發現窗前的一棵老杏樹枝上，已綻放出兩三朵粉紅色的杏花，那時你的驚訝決不亞于在煙雨朦朧之中，見到了一位打著油紙傘、唇抹一點紅的女郎。或者，當你吃過中飯，信步來到小區的花園或公園的一角，猛然發現一大片枯死的草叢之中有許多嫩綠的小草，正隱約地向上生長著，那種新奇時的激動，必猛烈地撞擊著你的心扉！那些嫩綠昨天還沒有看到，而今天卻悄然顯現，怎能不叫人驚喜。當你再去那些地方的時候，又不知不覺地發現更多的植物已經發芽或者開花了，但一切均是那么地悄然無聲，那么地不露聲色，那么地蓄勢竟發。這么看來，初春似平淡清寒，但卻冷不丁地給你撞了個滿懷，直讓你稱奇贊嘆。或許，這是初春給你的又一層印象了。

“漸覺東風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初春，在農人的菜園里，那一畦畦早春之韭，葉似翡翠，根如白玉，嘗之則清香馥郁，脆嫩鮮口；或者，走向野外，在那田邊地旁，一小叢一小叢的野蔥野蒜，或是碧綠清麗的野薺菜，隨手采下稍微加工后品嘗，更讓你立馬領略到一絲濃郁的初春味道。在我居住小院的一角，有一棵高大的椿樹，每年清明過后，經一夜細雨浸潤，先是露出嫩紅色的椿芽，但只兩三天的光景，那芽便“長頭露角”了，它的根部紅嫩而葉則鮮綠，油光發亮，在一片歡樂與喜悅的驚叫聲中，摘取了一小竹籃。拿回家在開水中焯一會兒，再切成細末，或拌豆腐，或炒雞蛋，整個屋里彌漫著醉人的馨香。彼時，食之皆使人滿嘴生津，清香齒頰，那種品春的感覺是何等的清爽愜意。自然，品味初春的野趣雅興，還有很多，如“蔞蒿滿地蘆芽短， 正是河豚欲上時”之蘆芽與河豚等等，皆可作這初春的口福了。此時，初春應已給了人們第三層印象了。

初春，每天都是新的，每日都給人以莫名的興奮；初春，雖不鳥語花香，風光燦爛，但卻孕育新生，播撤希望；初春，是隱蔽的，它藏在草叢里，也藏在人的心中，存于社會的底層。它的力量是那樣深沉而又微妙，它的性格是那樣的含蓄而又熱烈，在春君的期待與萬眾矚目之下，只要有暖風的招喚與細雨的滋潤，便皆登臺竟舞，各盡其能。而接下來的，必定是“草樹知春不久歸, 百般紅紫斗芳菲”的盛況了。

是的，初春，鮮活奮爭，但卻悄然無聲；清淡素雅，但卻品味無窮。初春，春之初始，新舊冷暖之節，只要稍加觀察，均可獲其一二。但初春的內涵，十分充裕豐腴，決非幾層可以表盡的。因此，如對它獲得的印象愈多，便愈能究其里，從而也愈能多地悟出自然與人生或社會的初始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