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爺爺生于1903年，在動亂和饑荒中長大，在困苦中度過。一生言語不多，不會做生意，養(yǎng)成了勤儉的好習(xí)慣。爺爺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老老實(shí)實(shí)，愛抽旱煙袋。

爺爺去世前，我最多十來歲的樣子，由于分院子居住，我八歲入學(xué)，對爺爺?shù)挠∠笊僦稚佟５珷敔攲ξ业膼蹜伲医K生難忘。爺爺自從上了歲數(shù)以后，重體力活幾乎做不成了，村干部就給爺爺安排了一個較為輕閑的活-----去村西看禁坡（坡上有果樹、莊稼，不許外人隨便進(jìn)去）。爺爺每次上坡前，唯獨(dú)忘不了的是他的旱煙袋。

曾記得飯后，爺爺先要坐到門檻上抽一鍋他的旱煙袋，用火鐮打火，深深地吸上一口，咽下去，從鼻孔冒出濃濃的煙霧。煙霧盤旋在頭頂，久久不愿意離去，爺爺有時會嗆得咳嗽，但他仍舍不得扔掉他的旱煙袋，視如珍寶一般。

爺爺?shù)暮禑煷怯蔁熷仭煵即⒋蚧鸸ぞ呷糠纸M成。聽起來就覺得繁瑣，不像現(xiàn)在的香煙方便，取出便可抽。而煙鍋是由煙袋鍋、煙桿子、煙嘴三件組成。煙嘴一般都是玉石做的，中間有凹陷，便于嘴噙；煙袋鍋大多是由黃銅制成的，彎曲著連接煙桿子，末端膨大可以裝煙末。煙桿子是由細(xì)的竹竿或木質(zhì)的細(xì)棍做成，中空的，便于過煙，可長可短，短的不足一尺，長的有2-3尺的樣子。爺爺?shù)臒煑U子不足一尺，村里有位老人的煙桿子就有2-3尺，每次點(diǎn)煙時，都要把頭扭向一側(cè)，手臂伸直才能夠著點(diǎn)燃煙袋鍋里的煙末。煙布袋是用一塊的黑布做的，呈梯形，上端有口系著繩子，裝完煙末后用手一勒，可以把口勒緊，防止煙末灑出，平時拴在煙桿子上，抽煙時左右晃動。也有細(xì)心的女人給煙布袋繡上花紋樣圖案，顯得質(zhì)樸，大方，美麗。打火工具更是必須的，那時候沒有打火機(jī)，火柴也很少，2分錢一盒，大多數(shù)人家舍不得買。煙民通常用火鐮取火，類似于古代的鉆木取火，道理都是摩擦生火。火鐮打火也由火鐮、火石、硝紙組成，缺一不可。火鐮是鋼制的，為“B”字形，便于手握與打火；火石是專門用來打火的，多為較硬的石塊；硝紙是舊棉套抹上濃濃的灰條做成，一遇到火星會立即燃燒。

由于打火工具多，爺爺平時把火石、硝紙連煙末一并裝進(jìn)煙布袋里，火鐮與煙布袋一塊系在煙桿子上。爺爺干活累了，會從腰里拔出煙袋鍋伸進(jìn)煙布袋里裝煙末，一手摁在煙布袋的外面壓實(shí)裝滿，把煙嘴叼在嘴里，用牙咬住煙嘴，取出火鐮，撕一小塊硝紙摁在火石上，用火鐮撞擊火石，濺起的火星會點(diǎn)燃硝紙，爺爺把點(diǎn)燃的硝紙摁在煙袋鍋上，猛猛的吸上幾口煙。再把煙霧吐出來，盤旋在空中。抽完后，爺爺把煙袋鍋在自己的鞋底子上一磕，煙灰跌落在地，旱煙袋又回到了爺爺?shù)难g，有時候爺爺也愛把旱煙袋插到脖子后的衣領(lǐng)里，即牢靠也不容易掉落。爺爺總愛在飯后抽煙，并說：“飯后一支煙，賽過活神仙”，他認(rèn)為可以活個大年紀(jì)，現(xiàn)在講來均沒有科學(xué)依據(jù)。

爺爺?shù)臒熌┐蠖嘧援a(chǎn)自銷，春天在菜園的一角，種下一些煙籽，夏天便可以收獲。大葉子呈橢圓形，似芭蕉扇。到了夏末，煙葉成熟，爺爺從下面開始往上收煙葉，曬干、壓實(shí)、搓碎，放到高處，以免受潮與孩子們搗亂。

爺爺那輩人，村里的人大多會抽煙，有一些女人也抽煙。都會把旱煙袋視為心愛之物，常常不離左右。抽煙時間久了，煙袋鍋與煙桿子里面會產(chǎn)生煙垢（俗稱煙膩?zhàn)樱敔斢靡桓芗?xì)的鐵絲掏一掏煙膩?zhàn)印Ｎ倚〉臅r候，偶爾蜜蜂蟄了，或者蝎子蟄了，爺爺會用煙膩?zhàn)油磕ㄒ魂囎樱f可以止痛，偶爾也可以湊效。

爺爺那輩人活著的時候，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jī)，娛樂的東西幾乎沒有。每當(dāng)夏季的夜晚，男人們會在村邊納涼，抽煙。隨著火鐮撞擊火石發(fā)出的火星，一閃一閃的此起彼伏，成了夜晚村里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爺爺常說：“煙火不分家”，抽煙的人還喜歡相互換著煙末抽，都愿意讓對方抽自己的煙末，嘗嘗勁頭大小，從來沒有人說煙末抽起來嗆人。我們孩子們對火鐮打火很感興趣，不時地摸摸火鐮、煙袋鍋。學(xué)著用火鐮打火，因?yàn)闆]有得到要領(lǐng)，大多不會使用。每每此時，爺爺總愛給我們講一些故事，諸如西游記，楊家將的故事等等。

后來，爺爺病倒了，需要我們端水送飯。每次給爺爺送水送飯，爺爺都指著掛在墻上的竹籃，讓我們自己抓一把竹籃里的江米條，又香又甜。時間不長，那次我的一位姐姐給爺爺送飯時，發(fā)現(xiàn)爺爺嘴里吐著白沫，閉著雙眼，停止了呼吸。那年是春天，柳絮飄飛的季節(jié)。

自從爺爺病倒后，爺爺就不再抽煙了，他的旱煙袋也不知道放到了哪里了？到爺爺去世，我也沒有見過他的旱煙袋。村里愛抽煙的老人大多希望自己走了之后，兒孫們能將自己的旱煙袋裝進(jìn)棺材，大概爺爺?shù)暮禑煷搽S爺爺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