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我
我的父親是一位再普通不過的農民,他與共和國同齡。即將年逾古稀之年,看到他日漸衰老不堪重負的背影,往事歷歷在目,我的內心不由得一陣陣心酸的愁緒涌上心頭。
父親在家中排行最小,上有兩個姐姐,曾經上過三年的小學,我爺爺是光緒年間曾考取增廣生員,民國初年選考中式俊士甲等教師,爺爺滿腹經綸,聲名遠播。當時父親還年幼無知,家中無人勞作,無人支撐家庭。父親雖生在書香門第之家,也只好中途輟學。12歲時爺爺去世,這個噩耗給了父親沉重的打擊,慈父見背,家道中落,兩個姑姑先后嫁人了,家中就只剩下父親和奶奶相依為命,幼小的父親過早地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父親只有一個嗜好就是喝酒,逢“酒”必醉,自我記事起,父親每逢酒醉后,想起當年的苦累,經常滿含熱淚地叮囑我“要努力讀書,不上進就跟我的境況一樣啊,面朝黃土背朝天,沒出息?。 保敃r我經常聽到這樣的話,時間長了,就像耳朵里長了一層老繭一樣,感覺到莫名的厭煩,只不過嘴上不說。
父親平時很嚴肅,不茍言笑,勤勞敦厚,只有酒后才能看見他“健談”的一面,他對我們兄妹三人管束得很嚴,關心我們的學習和成長,每當我們有一點點的進步時,他都高興上好幾天呢。我從小就貪玩,經常放學回家一放書包,就和鄰家的小伙伴們玩得不亦樂乎,下河抓魚、在樹林里捉迷藏、到湟水河里游泳等就是我們的愛好,有時一兩天不回家,父親和母親就到處去找,有時我明明聽見父母的呼喚,卻裝作沒聽見,到了一定要回家的時候,又感覺特別害怕,于是就藏在家附近的角落里探頭探腦地觀察動靜,瞅準時機跑回家。父親和母親從不輕易打罵我們,而我們卻懼怕父親的威嚴,很多時候奶奶成了我們的擋箭牌、遮陽樹、庇護傘。
奶奶的去世,無疑給了父親又一個沉重的打擊,父親是一個孝子,在我記憶中,父親在奶奶的有生之年,從來沒有做過違逆和頂撞的事,即使是奶奶說出不得當?shù)脑?,從未有過抵觸情緒。老家有個習俗,就是長輩去世了要穿著孝衣“守七”守49天,到墳前煨火、守靈,直到最后感覺30多歲的父親蒼老了許多。我當時上初中,離家很遠。在異鄉(xiāng)上學,我們這些在他們看來是“異族”或“另類”的孩子經常受到欺凌、圍毆,當時我好幾次差點輟學,但是我每受到欺辱回家,父親見不得我流淚,總是訓斥我,“你肯定也有錯,不然人家怎么會無緣無故欺辱你” ,要么就說:“眼淚解決不了問題,自己要勇敢一點,強大一點” 。當時我想不了那么遠,總想著父親冷漠無情,哪像個做父親的樣兒啊?,F(xiàn)在看來,父親是要我變得堅強??!
改革開放后,市場經濟的大潮不斷沖擊著農村,農村也一天天悄然發(fā)生了變化,為了更多地給家里增加一些收入,父親和母親思慮再三,想方設法籌集資金在家門口開了一個“百貨店”。十幾年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父親總是蹲守在百貨店的那一片小天地里,悉心經營,靠那些微薄的收入貼補家用。
父親是一個干活的好手,家中的農活他總是想在前面,干在前面。他和母親共同營造著我們這個“窩”,雖然這個“窩”并不溫馨,但它絕對安全,是我們兄妹三人的避風港。閑暇時,我們總是和父母歡聚在一起,小小的家庭里充滿了歡聲笑語。
如今,我們兄妹三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庭,父親很少給我打電話,只有他確實想我時,才用家中的座機電話打電話,從不用手機,曾經給他買了一部手機,等到打完話費就不用了,也不讓交話費,他說:用手機多花錢?。〔恢档?。他從不與別人在生活等各方面進行攀比,他的身上閃耀著節(jié)儉樸實的美德。
父親習慣了勞累,過慣了農村的恬靜生活。我住在西寧,總是留他和母親小住,但是他們住不慣,最多也就住一兩天,就急匆匆地回去了。留給我的只有他日漸蒼老的面容、步履蹣跚的背影和那無盡的思念。
而今,做了父親的我也同樣面對孩子時,感到父親的困惑,才感覺父親的不易、無助和迷茫,不由得敬佩父親的睿智和忠厚。
父親啊,曾幾何時,你挺直的脊背變得佝僂,兩鬢染上了白霜,在你身上歲月鐫刻了蒼老的痕跡。想起《父親》那首歌的一句歌詞“希望希望時光慢些吧,不要再讓你變老了,我要用我的一切換你歲月長留……”父愛如山,淚光中又仿佛看見父親嚴肅而又不失慈愛的面容和對兒女的牽掛。
父親,感謝一路上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