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旅行社“押金便宜游”資金崩盤以后，大門口處格外的熱鬧，干啥的都有，都知道他們那“龐氏騙局”崩盤了，有給食堂送貨的菜販子討債菜錢的，有物業催要水電費的，有重病人拿著病例要救命錢的,奇怪的是，居然也有游客不能出游抵扣成大米來拉的。

這天，光頭保鏢接待了另外一種。四個男人，都穿著西服革履，西服很新有些皺吧，革履刷刷亮真是革的，一個胖一個瘦一個高一個矮。胖者像是帶頭大哥，當他在門口看到把門的光頭保鏢先是上下照了一眼，然后就要往里走。

“干啥的？”光頭保鏢往上翻了一下白眼，手放到兜里問。為啥手要放到兜里，他那兜里有武器，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光頭保鏢不敢帶刀子、攮子、槍支、斧頭等大規模殺傷武器，他的武器是一個催淚噴子，那噴子是專門對付撒潑打滾的中老年婦女的，對付青壯年男人有些不中用。。

“找你們這兒的知了！”瘦者搶先說了，知了是他家遠房侄媳。

“知了不在，調走了！”知了是旅行社老板曉壽的蜜，官居副總，啥事都管啥事又都管不得，旅行社實行曉壽獨立總裁制，雖然有董事會、監事會、總經理及各種部門，事事卻都是曉壽一人說了算，那天，廁所馬桶堵了，知了好心的找來物業給修，卻招來曉壽的一頓臭罵，說是喜歡聞這種味道，“旅行社現在這般光景，馬桶堵了能堵回很多要賬來的人?！睍詨蹟[出的理論是這個。后來，知了就走了，去一家曉壽隱性投資的旅行社繼續當副總。有人說知了是嫌現在的工資少，也有人說曉壽是給最后的撤退做準備呢。

“知了走了，不會吧？半個月前還從我們那里拉走半車皮大米呢，說我們的大米換美國拉斯維加斯賭場旅游的，怎么會走了呢？”半車皮是鐵路運輸的一個專業詞匯，火車的一個貨車車廂行話叫一個車皮，載貨輛是六十噸，這半個車皮就是三十噸。

大米，光頭保鏢知道，最近的食堂總是吃炒芹菜、大米飯，這讓光頭保鏢很是一番埋怨，芹菜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蔬菜，大米吃著口味一般卻聽說是著名的五常大米，一斤要二十塊錢。保鏢隊里的小兄弟們都說，寧可不吃那貴的大米去街上換碗鹵煮吃，也不知道這曉壽老板是大方啊還是吝嗇，菜是那低端米飯卻是甚高檔。

“真的走了，有她電話嗎？給她打電話吧！”光頭保鏢冷冷地說。

“幾個意思？這大米從我們那給你們拉來了，大門都不讓進了？”高個子的沖著大門里就喊。這喊聲，一下子從門里喊出了保鏢隊里的七八個黑衣大漢，一起站在了光頭保鏢的身旁，把大門口就給封上了。

“閑雜人員，一概不得入內！”光頭保鏢狠狠的對身旁人說。

“什么？六萬多塊錢的大米給了你們，錢沒給我們，說給我們四份美國旅游，咋成了閑雜人員？”

交涉了十分鐘不能進大門，瘦者只能找出知了的電話給她撥了過去。

遠房侄媳婦還是不敢不認這個瘦叔叔的，知了接電話了，讓遠房叔叔稍等，一會兒電話打回來說，讓他們進去找黑總。

曉壽旅行社涉嫌詐騙事發以后，員工呼啦啦走了許多，財務的走了，銷售的走了，現在是除了黑姓副總，就剩下老的老小的小看門了。黑姓副總不能走，他這多年辛苦的紅利還沒有兌現，曉壽還欠他許多的錢，現在他還需要強撐支應著這個爛攤子。

“知了說了，讓找你們這里一個姓黑的頭兒，有姓黑的副總嗎？”掛了電話，胖者對光頭保鏢說，說話有了些底氣。

“等著！”光頭保鏢硬硬地說完，扭頭進去了，幾分鐘后回來說：“選個代表吧，只許進去一個！”

胖瘦高矮圍一圈互相的看了一眼，瘦者對光頭保鏢說：“為啥只能進去一個？還要選個代表，你家是深宅大院??？”

“為啥？沒啥為啥！只能進去一個，選吧！”

胖子進去了，大門外留下了瘦者高者矮者。

五樓，黑姓副總接待了胖子。當他聽說半車皮三十噸的大米只是六萬塊錢的貨款，不禁的倒吸了口涼氣，他迅速的在腦子里計算了一下，然后在心里暗暗的罵了曉壽一個黑，雖然他姓黑，也是覺得曉壽這黑得有些不夠仗義，因為他也吃了這大米，還當好東西拉回家孝敬老娘一袋子五公斤，沒想到這每斤抵扣欠款二十元的大米成本是兩塊。黑姓副總一家幾輩子從來沒吃過這貴的大米，米的好壞也根本吃不出個好歹，那年，老家的爺爺喝他孝敬的可樂，皺著眉頭喝完還問他這黑黑的水有啥好喝的。對大米的好印象，是這兩天聽“丁三爺”他們在維權群里喊好吃，也就覺得好了，沒想到這米進價也忒便宜了，“丁三爺”是曉壽他們安插在維權群的內線。黑總一邊回味著昨晚大米粥的味道，一邊在心里罵了句——便宜沒好貨。

“哦，六萬塊，四個人去美國哈！”黑總從大米中醒過神來，好像是突然想起了站在這里的胖子?！叭畤嵈竺椎氖論Я税桑俊?/p>

胖子從兜里掏出有些皺吧的收據，用手按平整放到桌子上，黑姓副總接過來，從文件柜里拿出了幾本合同說：“簽個旅游協議吧，收據就收回了啊?！?/p>

“收據為什么要收回？”胖子伸手想拿回，已經晚了。

“這不是給你們簽旅游合同嗎？替代，旅游合同把收據替代，明白吧？”

胖子沒能明白，只能要求把那收據用手機拍了，然后簽了份旅游合同，合同厚厚的一本，一時間也看不太明白，只是按照說的在指定的許多處簽字畫押了。。

“準備什么時候去？”簽協議的時候，黑總漫不經心的問。

“越快越好！過些天就冷了?！迸肿幼焐鲜沁@么說，心里想的是趕快走完了事，剛才在旅行社大門口，他看到那多的要賬的，覺得早些走了踏實。

“半個月以后，三十號有個團，能走吧？”

胖子也顧不得與瘦者高者矮者商量了，把旅游合同的時間就定在了三十日。

帶著簽好的合同，胖子出門和其余的哥兒幾個就離開了，美國，一個特想去的地方，離他們顯得很近。

胖瘦高矮四個，從北大荒來到北京，終于把大米兌換成了四個去美國旅游的名額，特別的興奮，尤其是在他們看到曉壽旅行社門口那不夠和諧的場面，更為自己的幸運感到高興，于是，他們想喝酒，東北老爺們興奮時候的享受就是喝大酒。

到北京就吃北京菜吧，雖然他們覺得北京菜小盤子小碗的不如東北菜痛快，還是找到了什剎海附近的李記，李記是一家山東人在北京開的清真小吃店，那里的烤肉、羊雜湯和芝麻麻醬燒餅非常的地道，每天都有很多的老北京人從很遠處趕到這里排隊等位置。胖瘦高矮里的矮者從網上搜到的這個地方，在曉壽旅行社折騰了一上午，到什剎海已經是下午兩點了，熱鬧的飯口已經過了，平時嗚殃的人現在這個鐘點已經不用排隊等座了，矮者按照網上的推薦點了那幾個熱門吃食，弄了瓶一斤的二鍋頭，四個人看著什剎海的水面開喝開吃。

痛快，好吃好喝好環境好心情，第一瓶喝過再要喝第二瓶的時候，胖者的電話響了，接后，那邊說是曉壽旅行社銷售，讓明天下班之前把護照和相關資料報送。胖者說還要回老家去取，其中的高者護照還沒有辦，那邊的銷售態度和藹的說，盡快辦理吧，不然會趕不上三十日去美國的。這邊的幾位突然趕到問題嚴重了。

去美國旅游，要有護照，胖瘦高矮中的高者護照還沒有辦，辦一個護照在辦事最快捷的首都北京最少也要十五個工作日，北大荒辦個護照多長時間，只能是比十五個工作日多不能是少了；去美國旅游，要有美國大使館簽證，簽證就是準許你踏上美國的國土，全世界美國的簽證是最苛求的，把你的財產和親屬關系、個人經歷調查個夠，還要到東三環外的美國大使館排大隊去面簽，面簽就是見面聊一聊，這個又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矮者在酒桌上通過手機弄懂了這些后通報給了大家，瘦者說：我的天，最快也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把手續辦全，為啥要求咱們明天下班前就交呢？

瘦者把電話又打給了他的遠房侄媳知了，知了笑著說，美國游都是這樣的，囑咐他們盡快把護照和美簽辦了，然后再安排去找黑總重新訂合同。

第二瓶酒不敢再喝了，幾個人急忙結賬就奔火車站了，準備回北大荒去辦護照和一系列的美國簽證資料。

在火車站，瘦者對大家說：“我怎么覺得這姓黑的給咱們下套子啊？明明知道不能走，卻收了咱們的收據弄個不能走的合同?！币恢睕]怎么說話的高者這回接了個話茬：“這，這……，你得問問你那遠房的侄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