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苦咖啡文學”
近日,在一次關于閱讀的課堂上,有作家認為,世界文學、中國文學的創作,已經完成了對傳統經典文學的轉移,一種可以稱作是“苦咖啡”的文學流行起來。
可以說,這種“苦咖啡文學”的流行是世界范圍的。譬如世界文壇上,最近十年來在中國比較盛行的當代世界文學中,將卡佛、喬納森·弗蘭岑、村上春樹等作家的小說放在一塊比較,我們會非常清晰地發現一個問題,這些作品有個特點,就是寫作充滿著苦咖啡的味道。這些小說根本上就是既帶著咖啡的甜味,也帶著咖啡苦澀的作品,帶著咖啡的一切可能性。作品也許將人性刻畫放在重要的地位,但是這種人性也一定是甜美和溫暖的。這種“苦咖啡文學”,其內容描寫的是“一個微小人群,家庭、小傷感、小溫暖、小挫傷這些東西”,這已是今天文學市場上暢銷文學的一個主要特點。
而對于“苦咖啡文學”的盛行和一些作家熱衷于創作這樣的“苦咖啡文學”,也引發了一些爭議和質疑。有人說,所謂的“苦咖啡文學”是一種自造的文學觀念,這樣的對當下文學書寫風貌的判斷并不準確,“苦咖啡文學”是正常社會的正常產物。有人說,文學并不是必須要讓每個人都背負沉重的歷史枷鎖,甚至連個人生活里面的歡欣愉快都要層層封鎖在小屋里,密不透風,對“小傷感、小溫暖、小挫傷”也不能予以嚴苛的否定。其實,這些爭議和質疑,只是看到了文壇上這種“苦咖啡文學”存在的合理性,構成了豐富的文學維度,卻忽視了對于這種現象背后的更深層次思考。
“苦咖啡文學”盛行,有時代生活發生變化的緣故,更有作者文學創作力的問題,其中更主要的是他們的精神趣味和文學趣味發生了變化。這正像作家所說:“我們的文學中已經沒有任何苦難也沒有任何人生的經歷問題,所有的經歷都是在咖啡館中間產生的,痛苦我們可以到咖啡館去談,苦難也可以到咖啡館去談,即便人生的生生死死也可以到咖啡館去談,當我們的任何的苦難、經歷、困境,都可以約上一個朋友到咖啡館去談的時候,其實這個苦難,這個人類境遇的困境已經被我們消解了。”“苦咖啡文學”的盛行,在某種程度上消解和弱化了人類的困境、苦難和痛苦,在這樣的環境下,文學再難出現《戰爭與和平》那么宏大的歷史,那么大的苦難,也很難有巴爾扎克筆下那樣對整個社會的描述和觀照,對整個民族的關心,以及像卡夫卡小說中那樣對個體的人的深刻關懷。
“苦難”和“痛苦”,是世界文學創作中的一個基本母題。古今中外很多作家,像曹雪芹、杜甫、魯迅、托爾斯泰、卡夫卡等人,之所以成就卓著,為后人所銘記,是因為他們擁有人生中“苦難”的經歷,他們所傳達的也是對人類的境遇和人類的命運、人類的偉大和人類的痛苦的一種認識。“苦難”給予他們信念、理想、尊嚴、勇氣、精神力量方面的巨大助益。他們以偉大智慧,為世人留下了寶貴的精神產品,應該說“苦難”給予他們的思想的價值、審美的價值,是不可估量的。苦難除了對于創作的美學意義外,還更有思想的價值,它決定著一個生命對待世界、對待現實人生、對待生命的心靈態度。苦難是一種生命的智慧,它可以產生對人類、對生命的大悲憫,大胸懷,大智慧的。而當這種苦難被局限和拘囿于“咖啡館”中時,會發生什么?我認為,把它叫做“苦咖啡文學”也的確恰當。的確,身處和平年代和安逸環境,使得一些作家委身于安逸、愉悅的個人的小生活圈子中,跌入流行時尚與消費的物質潮流之中,對于苦難、痛苦的文學想象力則日漸削減。真正的、偉大的苦難,很難產生于這些所謂的小悲歡、小情調、小閑適之中,也難產生于時尚的消費主義的文化之中。而我們需要的,正是在文學上令人震撼的棒喝。我期待這樣的作品,而不是“苦咖啡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