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上海給我的感覺？”重復了一遍記者的問題，劉煒把臉轉向玻璃窗，微微閉上雙眼，沉吟幾秒，然后用帶有湖南口音的普通話，慢悠悠地吐出答案，“應該就像是一口鴛鴦火鍋。”

“這口鴛鴦火鍋分成兩部分。”劉煒舔了舔嘴唇，睜開眼睛時，他的語速越來越快，“一邊是上海本土的海派文化，悠然自得地保持著自己的生活模式，精致、雍容；另一邊是各種各樣外來的味道，隨時在變。但是不管怎么變，你想要什么味道，在這里就一定能找到，加進去的東西越多，這口鍋的滋味就越好。”

劉煒今年39歲，剛剛當選新一屆上海市人大代表，他也是上海第一位以網絡作家身份當選的市人大代表。說起劉煒，知者寥寥，但是在網絡文學圈子，提起他的筆名“血紅”，卻是赫赫有名，人送外號“玄幻小說人氣王”。

劉煒創下過很多網絡文學圈的記錄，比如他是首位年薪百萬的網文作家，多次登上網絡作家富豪榜；他是圈內公認手速最快的作者之一，有“人形碼字機”之稱；有媒體報道他曾經因一本書使起點中文網服務器宕機，又因一本書支撐起起點中文網VIP的收費制度……

創造這些記錄的背后，是劉煒與上海這座城市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2003年，從武漢大學計算機軟件專業畢業后一年，劉煒開始嘗試網絡文學創作，正是那一年，他搬到了上海。

最近劉煒換了一臺電腦，輸入法自動統計顯示，他的寫作速度最高時達到每分鐘176個字。普通人的講話速度是每分鐘120-240個字，也就是說劉煒的寫作速度差不多達到了速記員的打字水平。

“我的打字速度比不上我的思維速度，如果打字速度再快一些，我的寫作速度還能更高。”劉煒說這句話時顯得頗有底氣。數據顯示，自 2004 年起 13 年間，劉煒寫了4700 萬字，從字數上算，相當于 36 部《戰爭與和平》、55 部《紅樓夢》或者 156 部《百年孤獨》，平均到每天的寫作量超過1萬字。不僅如此，據劉煒自己統計，他曾經在一天之內一口氣更新了 9 萬字。

直至現在，劉煒的更新量一直保持在每天1萬字左右。每天早上，劉煒花2小時寫作，差不多30分鐘就能寫完一章，4000多字。“有時候切出去看一下新聞，寫一章大概就要花上45分鐘。”

快速而穩定地更新，一直是劉煒的金字招牌。2003年夏天，劉煒剛剛開始投身網絡小說創作時，別的作者平均每星期更新3、4章，而劉煒一天就能更新10章，甚至20章，他因此在讀者口中贏得了“瘋子血紅”的稱號。

這樣的更新速度，即使在網絡文學作者普遍穩定更新的今天依然令人咂舌，更不要說在十多年前了。回顧為什么會開始寫網絡小說，劉煒說就是因為嫌作者寫得太慢。“有些書半年更新一章，還有一些書，寫到一半，斷更了，越看越窩火，就開始自己寫。”

當時，起點中文網剛剛草創，還沒有網絡支付系統。劉煒記得當時網站規定，當稿費積累到50元后，作者可以提出申請，站長寶劍鋒就去郵局打款，于是他只要看到稿費滿50元就申請。后來有人向劉煒抱怨：“你不要老是申請稿費啊，寶劍鋒為了給你打錢，騎著個小摩托，上午出去兩次，下午出去兩次，很辛苦啊！”

“滾雪球”與上海的吸引力

2003年年底，作為起點中文網的王牌作者，劉煒被網站創始團隊邀請到位于上海張江的辦公室，幾十位知名的網絡文學作者、編輯濟濟一堂、歡聲笑語，讓被歸入“閑雜無業人員”的劉煒感覺到了集體的溫暖。

劉煒記得，當時起點中文網有一個內部用語叫做“滾雪球”。“兩個編輯相約吃飯，剛出辦公室，有人問干嘛去，跟著一起去；到樓梯口，又有人問干嘛去，跟著一起去；等出了公司、到園區門口一看，本來是兩個人吃飯，后面已經跟著三四十號人了。這還沒完，坐在飯店，菜還沒點，打幾個電話，最后就是將近一百人的飯局，要擺上八九桌。”

2003年時的張江遠不如現在繁華。晚上，三四十個作者、編輯在張江鎮上吃完飯，出門一看，馬路上烏漆墨黑。“風一吹，有幾團報紙翻滾著飛過來，這才覺得身上好冷。”盡管如此，劉煒還是決定定居上海，因為“上海有個網絡文學的圈子，大家聚在一起，人多喝酒也熱鬧。”

這一住就住了16年。在上海，劉煒見證了這些年網絡文學狂飆突進的發展歷程。剛開始，網絡文學被認為上不了臺面，劉煒認識的一名作者，因為銀行卡里多了幾筆稿費，甚至被母親懷疑在進行詐騙活動。但是現在，網絡文學儼然迎來了自己的黃金發展期，原先作為一種亞文化的網絡文學逐漸走進聚光燈下。2014年上海網絡作家協會成立，劉煒任副會長；2017年總部位于上海的閱文集團上市，市值逼近千億港元；緊接著，“上海文創50條”發布，上海提出著力扶持一批網絡文學、網絡視聽等優勢領域領軍企業……

在此過程中，劉煒在上海完成了《升龍道》《巫頌》《邪風曲》《光明紀元》等十余部小說的創作，連續多年登上網絡作家富豪榜，并迎娶了一位“漂亮的上海女生”。

與此同時，劉煒的社會角色也在發生變化。“就好像無根的浮萍，突然扎下了根一樣，心里踏實、穩當了不少。”劉煒這樣形容自己的2017年。這一年的5月，劉煒參加了上海統戰部舉辦的第十二期新階層人士培訓班；6月又在重慶參加了中央統戰部舉辦的第一期網絡人士理論研討班。同年8月28日，上海成立新的社會階層人士聯誼會，劉煒擔任了“新聯會”副會長。

“新的社會階層人士分成四大人群，其中包括自由職業者，我們網絡作家是自由職業者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說到這里，劉煒挺直腰板、滔滔不絕。

關注上海青年和文化

在當選市人大代表之后，劉煒開始以這一身份重新審視上海這座城市。

去超市購物時，劉煒會注意到自己從小區門口進出時，碰到的10個人中，有6、7個都是老年人；在小區散步時，他注意到散步、帶娃、遛狗的人群中，老年人占了很大比例。“上海面臨老齡化問題，我一直在考慮，怎樣才能讓上海吸引更多的青年優秀人才。”

劉煒回想起點中文網剛成立時，一起吃飯喝酒的那些作者編輯來自五湖四海，但后來“一茬一茬被家里人抓回去結婚”。如今，他身邊的一批高收入白金作者依然會選擇落戶上海，但是數量最龐大、創新能力最活躍的那批中等收入作者，在上海的比例并不高。

“你知道嗎？我上次聽報告的時候聽說，上海有家公司去年引進了外地一所職業技術學校5000多名畢業生，結果一年后，很多人都走掉了，因為這些年輕人的生活成本很高，相同的收入，在其他城市居住會輕松很多。”劉煒皺眉。

這些天，代表劉煒正在琢磨如何打響上海文化知名度。 “上海需要一種核心的東西，像磁鐵一樣，把文化人才吸引進來，再把上海的文化品牌打出去。” 說到這里時，劉煒攥緊拳頭，厚厚的玻璃鏡片上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