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重:異彩紛呈的“意象東歐”
布達佩斯的雪之二
萬葉千聲之一
2014年春,我在北京畫院美術館初次見到了莊重的油畫作品。在他所擅長的倒影和俯瞰航拍主題作品中,最打動我的當屬那些淡雅朦朧的倒影系列。“有點兒巴比松、有點兒印象派、有點兒柯羅、有點兒莫奈”,是我對其畫作的第一印象。同是2014年,我因協助畫院籌備次年舉辦的齊白石首次境外大展而數次去往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隨著對這座多瑙河畔的城市了解越多,好感也就油然而生。我喜歡住在布達山頂的漁人堡旁邊的酒店,并非因為這里守著旅游景點,而是因為這里離國家美術館只有咫尺之距,便于我觀展開會。記得初冬那次,恰好莊重發來微信問候,我隨手發給他一張我剛拍的照片,那是酒店窗外冬日晴空下的漁人堡和多瑙河。沒想到他很快回復,他年初才剛來過布達佩斯看過卡拉瓦喬大展,印象極好,也有頗多創作欲望,一拍即合的我們暢聊了許久。第二天由于時差緣故,睜眼已是國內時間午后,手機卻已有幾條微信留言。打開一看,莊重竟一夜之間根據我發給他的照片將兩幅油畫小稿創作完成。我看罷激動不已,兩幅小稿不僅契合我身臨其境之感,更是他最擅長的畫風,我隨即回復他,“你以東歐主題創作一個系列辦個展覽如何?我來給你策展。”于是,源于一張照片的偶然觸動,不謀而合的我們在近三年的不斷探討和打磨中最終呈現出本次“意象東歐”主題展覽。那張意外喚起他創作欲望和靈感的照片,則成為了展覽中的《布達佩斯之一》和《布達佩斯之三》,也是本次“意象東歐”展覽中藝術家最先完成的作品。
秋色連波之十八
在西方油畫中,風景畫從最初文藝復興時期的配角到17世紀真正成為主角自成一派,再從羅斯達爾和洛蘭的寫實派、透納和康斯坦布的浪漫派到莫奈、畢沙羅和西斯萊等人的印象派,經歷了漫長的實踐和演變過程。但和我國傳統繪畫一樣,所有的發展都建立在對傳統的延續基礎上再創新。品讀莊重的作品,最令我欣賞的有兩點。首先,便是吸收西方歷代大師在風景畫創作中最獨特的元素并為己所用,從經典中汲取養分是從古至今每一位藝術家的必修課,但如何從臨摹別人的作品轉化為自己的風格卻絕非易事。如果把莊重較為代表性的倒影和航拍俯瞰兩個系列看作是他帶有實驗性的突破嘗試的話,“意象東歐”中的這組創作則顯示出他向傳統風景畫致意的決心。《無名小鎮》系列中樹木在風中搖曳的狀態帶著柯羅的痕跡;《秋色連波》系列中師法莫奈描繪荷塘中光影的斑斕;《布達佩斯》系列中描繪遠景時的虛無所借鑒透納的空氣透視,多位風景畫大師最具辨識度的細節都能從莊重的畫作中尋得蛛絲馬跡。這些元素匯集到一起,結合他獨立的個人視角,呈現出他心中的東歐印象。
其次,拋開科學性的焦點透視觀察方法和從具象到抽象,從描繪形似到追求意境的創作手法演變,色彩始終是西方風景畫中最重要的元素。而莊重對色彩細致入微的敏銳和絕佳的把控感是令我印象深刻的。要知道,中國并非是油畫天然的土壤。我國名山大川中的層巒疊嶂與云霧繚繞,最適合用濃淡暈染的水墨來表達。反觀歐洲,經緯度差異所造就的光影變化、快速移動的低壓云層、鮮艷飽和的色澤濃度、加之歐洲人與生俱來的色彩感覺,構成了西方油畫中豐富的色彩關系。想更好地呈現歐洲風景,身臨其境的熏陶是必備條件。因為只有站在那片土地上,我們才可能明白英國為何能誕生透納;德國因何能出現大衛·弗雷德里希;法國緣何能成就印象派。小約翰·施特勞斯之所以能譜寫出眾人最耳熟能詳的《藍色多瑙河》,不僅是詩意的贊頌,更是眼見的真實。數次的東歐采風之行,在給予藝術家創作素材的同時,最重要的是去感受歐洲風情中的氣息。而身為土生土長的南京人,能夠在有限的旅行采風中去體悟歐洲特有的色彩關系并學以致用,則絕非寫生描摹畫照片那么簡單。幾次金秋時節的旅歐經歷,讓他通過展覽中整體偏黃的色調去應景地呈現多瑙河畔沿途金秋的美景。歐洲夕陽下映射在湖面那淡淡的紫、捷克境內普遍的紅磚色系屋頂與秋色那“奇妙的和諧”、晴朗天空下的藍色多瑙河、布達佩斯初冬彌漫在多瑙河上的灰調濃霧以及雪后建筑與自然間冷暖關系,莊重將這些轉瞬即逝的瞬間用畫筆詳盡地記錄下來,并渲染出專屬于自己的色調與記憶中的感覺。
秋色連波之十八
掌握西方油畫的精髓絕非是對景寫生或靜物素描那么簡單,畫外的素質同等重要。舉例來說,在歐洲自文藝復興起的所有歷史時期中,音樂與繪畫的變革和發展始終是一致的。在西方油畫的諸多題材中,音樂元素占據著重要的比重。欣賞西方古典音樂對于更完整地了解西畫傳統實乃不可或缺。哪怕畫家并不能完全熟讀《圣經》,但同一時期內音樂與繪畫的共性和特征應是要了解的。在這一點上,出自音樂世家得天獨厚的優勢,讓莊重在油畫的理解上不僅停留在表面功夫。出于對古典音樂的共同熱愛,如何用畫作呈現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德沃夏克的《浪漫曲》、斯美塔那的《我的祖國》交響詩等名曲中所徜徉的畫面,也是我們在過去三年反復探討的重要話題。色澤的明暗、季節的變換、尺幅的交錯、原作與手稿的結合,仔細品味,這組“意象東歐”實是帶有韻律和節奏感的。雖沒有《匈牙利舞曲》那般熱情洋溢,但沃爾塔瓦河的濃郁深情、克魯姆洛夫的寧靜致遠、“音樂之都”的精致典雅、都早已融入到了他的筆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