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影視為納西文化留點東西
張春和畫作
對談記者:王金躍
對談嘉賓:張春和(納西族藝術家 導演)
9月25日早上,一部反映納西族文化的電影《云上石頭城》在人民大會堂舉行了首映禮,片中主演趙曉明、祝新運、韓月喬等一起亮相。出乎意料的是,該片的編劇和導演是一個納西族軍旅畫家、來自八一電影制片廠的國家一級美術師張春和,這是他第一次自編自導一部電影。
1958年出生的張春和是國內頗負盛名的“東巴畫派”的代表人物,從1987年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第一次個人畫展開始,先后在德國、瑞士、新加坡、意大利等地成功舉辦了11次個人畫展。同時,他也是八一電影制片廠中一名資深的美術師,曾經擔任馮小剛導演的電影《集結號》的美術總指導。他多才多藝,曾經在1999年和2001年連續兩屆擔任東巴文化藝術節大型舞蹈的藝術總監和總編導。
《云上石頭城》的故事講述了寶山石頭城一戶人家的一兒一女各自帶著兩個戀人回家后發生的故事,以此反映兩代人在觀念和對待外面世界上的沖突。在首映式上,中國電影家協會副主席、中國制片人協會理事長明振江在發言中這樣評價:《云上石頭城》是一部選材獨特、主題鮮明、藝術風格迥異、有情懷、有溫度、有魅力的民族題材電影,不僅展示了少數民族題材電影獨特的人文風情和藝術魅力,而且超越了故事題材電影本身,在表述文化訴求和民族文化構建方面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
日前,本報記者專訪到了張春和導演,這位熱情豪爽的東巴漢子跟讀者分享了他的創作思路和人生追求……
想拍出納西文化的“地氣”和“溫度”
記者:知道您是著名的“東巴畫派”的代表人物,也知道您是八一廠著名的美術師,但恕我直言,對于一名導演來說,您今年59歲了,這個年齡有點大,您是如何想到要當一名導演的?
張春和:我當導演的想法很久了,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從事美術師的工作,但長期跟很多導演包括馮小剛導演等合作,對于導演這個工作也算是耳濡目染。我是納西族人,現在有不少反映納西文化的作品,包括《木府風云》、《千里走單騎》、《大東巴的女兒》等,都是很不錯的作品,但是我也發現,這些作品總是缺少一點東西,那就是“地氣”和“溫度”。他們這些作品中對于納西文化的駕馭和把握并不是重點,所以我一直想,如果我拍反映納西文化的電影,就一定要把情感的著落點放在這片土地上。我希望用影視的手段為納西族留下點東西。
記者:為什么選擇石頭城作為片中故事的發生地,它象征著什么?另外,這部影片的主要情節是片中的老人對于兩個子女的對象選擇表示不理解,其中一個女兒的男朋友是一名外國人,而小兒子拋棄了村里青梅竹馬的姑娘,選擇了一個城里姑娘。這些情節都是真實的故事嗎?
張春和:寶山石頭城“與世隔絕”了1000多年,它的下面就是金沙江,它以前是古戰場的重要隘口,北面就是“太子關”。以前石頭城一直沒有通車,從麗江到石頭城,要走兩天時間,所以到的游客少。我選擇石頭城作為片中故事的發生地,是有原因的,這的確是“被遺忘的地方”。影片中的故事情節是真實的,只不過不是發生在石頭城,而是發生在我們村,我是把好幾家的故事集中起來,放到一家中,讓情節的沖突更加激烈。
石頭城馬上就要通車了,我們是最后用影像把石頭城完整記錄下來的劇組。我們去石頭城拍攝的時候,車子開到村里都無法掉頭,可以想象,隨著道路通后,旅客大量涌入,石頭城的面目會發生大的變化,我這次也是了了一樁心愿,通過拍這部電影,把石頭城美好的地貌和環境,定格在膠片上。
記者:雖然故事是納西族的,但是我發現這部電影中的很多演員都是八一廠的老戲骨們,這個你是如何考慮的?另外,拍攝過程中難度大不大?
張春和:這部片子我是籌備了兩年多,可謂是成竹在胸。我們的制片方是八一廠的人,用八一廠的演員很順手。他們幾乎都沒有拿報酬,他們跟我說,就當是去麗江玩一趟。
影片在石頭城拍攝了20天,拍攝的過程其實難度不小,我們可謂是“聞雞起舞”,早上4點鐘起來,一個個背著東西,拄著拐杖下到金沙江谷底,光下去就要一個小時,下午拍完后,還得自個兒把燈光等器材扛回來。
“潘冬子”的扮演者祝新運在片中扮演村長“和存保”,我很早就跟他說,這個村長非他莫屬。結果他為了配合角色,胡子一直留了一個多月沒剃。還有韓月喬,在片中扮演和秀云,她到石頭城后,一直發燒,情緒有點不太好,但還是堅持把戲拍完。在片中扮演木石龍的趙曉明最后三天也生病,但都最后堅持了下來,讓我很感動。
影片中的大東巴扮演著和國華本人就是當地的大東巴,負責村里大大小小的宗教儀式,他會說納西語,影片中結婚那場戲中的背景畫就是他自己畫的。影片的片尾曲叫《祖先》,是納西族的歌唱家金甲勁松用納西語演唱的,他也在片中扮演大兒子這個角色。
我是為藝術而生的
記者:電影中用了不少東巴繪畫和東巴雕塑,這兩種藝術形式是不是就是東巴文化的重要代表?片中的這些東巴繪畫是您的作品嗎?影片中的東巴文字很有特點,你現在認得多少東巴文字?
張春和:木雕和繪畫的確是東巴文化的重要代表之一,因為這兩種藝術形式具有先天的優勢,很多東巴文字都是用繪畫的形式留存下來的。片中的東巴繪畫的確是我的作品,影片結束的落幕畫,也是我自己畫的。現在從事東巴繪畫的納西族人大概有五六十人,我自己有兩個工作室,一個在北京,另外一個在麗江的“一杯茶藝術空間”。
“東巴畫派”現在在國際上也有影響力,前個月我剛好從意大利羅馬博物館辦完繪畫展,這是我第二次在意大利辦畫展。可以說,沒有納西文化就沒有我們這些藝術家,所以這次拍電影也是幫我了了一樁心愿。
東巴文字我至少認識一半,這是我研究了一輩子的文化。納西人天生就是藝術家,有著創造靈動的遺傳基因和奔放馳騁的思想。你活在那塊生你養你的土地時,你就能夠清晰捕捉空氣中和周圍彌漫的最原始、最純粹的生命氣息。
記者:您的經歷真的非常豐富,您學畫畫是自學成才還是拜過名師?年輕時還當過兵,打過越戰,這段經歷對您意味著什么?
張春和:我覺得我就是為藝術而生的,這一點也不夸張。我出生在號稱“長江第一灣”的金沙江畔石鼓鎮竹園村里,這里的奇山異水給了我藝術靈感。我從小就能歌善舞,初中剛畢業,就在麗江歌舞團干了兩年。會拉二胡,還參加了歌曲創作班。我還親自上過越戰戰場,感受了戰爭的殘酷性。20歲本來有機會選送到南京政治學院學習,有提干的機會,但我最后放棄了,因為我清醒地認識了自己,于是回到地方考藝術學院,決定一輩子從事藝術工作。我27歲考上中央民族大學,此前沒有見過世面,覺得自己的畫也很牛,到了大學才發現,自己太渺小了,開始靜下心來像干的海綿一樣汲取藝術養分,包括我的老師劉秉江等也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和啟發。1987年畢業時,我已累計創作了六十多幅畫作,并成功在中國美術館舉辦了第一次個展。
1988年八一廠要拍《遼沈戰役》,他們正好需要一個能畫畫的美術助理,我就被借調去當美術助理,這部片子拍了兩年時間,環境特別艱苦。兩年后,我升為副美術,還立了一個三等功!1990年,我正式調入八一廠。
很多戰爭電影中的戰壕不真實
記者:您是《集結號》的美術總指導,他們如何找的您?您都做了哪些特別的工作?
張春和:是他們找的我,劇組此前光是選景就花了半年時間,也畫了不少氣氛圖,但最后都落實不下來。馮小剛最后希望八一廠推薦一位有經驗的美術師,廠里推薦了我。我到組后重新選景、設計和加工,拍了3個多月,我們搭建了片中“攻堅戰”和“阻擊戰”兩大主要戰斗場景,以及60多個不同類型的大小場景,終于在春節前完工。連馮小剛自己也說:“要在好萊塢,這樣的景得搭一年。”
這部片子對于我的確很重要,我對于選景置景的態度是,生活的真實和藝術的表現相結合。我1979年自己親自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1985年,我再一次參加了對越“兩山(老山、者陰山)”作戰、并榮立戰功。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來自真實戰場的細節,這些細節都被我用到了電影的布景中。
現在不少的戰爭電影中,很多戰壕都很簡單,就是一條溝加一些麻袋,但真實的戰壕卻不是這樣的,因為除了一條溝以外,每個戰士的前面還要自己挖一個“單兵掩體”,用來保護自己和武器;溝的兩邊也不像電影中的那樣什么都沒有,為了讓人員順利通過,還需要挖“貓耳洞”,不然,溝不夠寬敞,會堵人。可以說,參加越戰的親身經歷,讓我對于真實的戰場有了更多的切身體會,這對于我當好一名美術指導大有裨益。
記者:為了弘揚納西文化,你在影視領域還有什么具體的打算?
張春和:我現在很快退休了,終于有時間可以實現電影夢了。《云上石頭城》是我的導演處女作。接下來,我要把目光從遙遠的石頭城拉回到現代,我準備拍攝一部發生在麗江的故事,時間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通過一個在麗江木府當御廚的母親的故事,來講述一段愛恨情仇、悲歡離合的故事。
另外我還有一個夢想,我對動畫創意非常感興趣,我想把東巴繪畫造型轉化成動漫造型,這是一個巨大的系統工程,目前我已經開始著手創作,總之,我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盡一切藝術手段來弘揚納西東巴文化,讓納西文化走進千家萬戶。
文并攝 J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