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爾克:能來到這世間,就足以讓我失去你少一些
里爾克
萊納·瑪利亞·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1875年12月4日-1926年12月29日)奧地利詩人。詩歌界的風云人物,他的詩曾深受詩歌愛好者的喜愛。早期的創作具有鮮明的布拉格地方色彩和波希米亞民歌風味。是一位重要的德語詩人,除了創作德語詩歌外還撰寫小說、劇本以及一些雜文和法語詩歌,其書信集也是里爾克文學作品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對19世紀末的詩歌裁體和風格以及歐洲頹廢派文學都有深厚的影響。
在很早的時候,叔本華和尼采就對里爾克產生了很深的影響,這也是里爾克一直醉心于古典文學時仍不放棄哲學的原因之一。
給青年人的信
羅馬
一九〇三年十月二十九日
晝間泠泠有聲
夜晚的聲音更為清澈
這里的夜色廣大而星光燦爛
習習拂著輕風
親愛的、尊敬的先生:
我在佛羅倫薩收到你八月二十九日的信,現在——兩個月了——我才寫回信告訴你。請你原諒我的遲延,我在路上不喜歡寫信,因為我寫信除去必須的紙筆外還要用:一些幽靜、寂寞和一個不太生疏的時刻。
我們在六個星期前到了羅馬,那時還是個空虛、炎熱、時疫流行的羅馬,這種環境又添上許多現實生活上安排的困難,更助長圍繞我們的不安,簡直沒有終結,使我們嘗盡了異鄉飄泊的痛苦。更加之以:羅馬(如果我們還不認識它)在我們到達的頭幾天真令人窒悶悲哀:由于它放射出來的死氣沉沉憂郁的博物館的空氣;由于它精華已盡、而又勉強保持著的過去時代的儲存(從中滋養著一個可憐的現在);由于這些無名的、被學者和語言學家們所維護、經常不斷的意大利旅游者所效仿的、對于一切改頭換面或是毀敗了的物品的過分的估價,根本這些物品也不過是另一個時代另一種生活的偶然的殘余,這生活已經不是我們的了,而也不應該是我們的。在日日擔心防范的幾星期后,雖還有些紛亂,卻終于回到自己的世界,我們才說:這里并不比別的地方有更多的美,這些被世世代代所嘆賞的對象,都經過俗手的修補,沒有意義,無所包含,沒有精神,沒有價值;——但這里也自有許多美,因為無論什么地方都有它的美。永遠生動的流水從古老的溝渠流入這座大城,它們在許多廣場的白石盤上歡舞,散入寬闊的貯水池中,晝間泠泠有聲,夜晚的聲音更為清澈,這里的夜色廣大而星光燦爛,習習拂著輕風。并且有許多名園,使人難忘的林蔭路與石階——米霞盎基羅所設計的石階,那是按著向下流水的姿勢建筑的石階:寬寬地向下一層生出一層,像是后浪接著前浪。由于這樣的印象,我們凝聚精神,從那些傲慢的、談談講講的“多數”(那是多么愛饒舌呀!)回到自身內,慢慢地學習認識“少數”,在少數的事物里延綿著我們所愛的永恒和我們輕輕地分擔著的寂寞。
現在我還住在城內卡皮托丘上,離那最美的從羅馬藝術中保存下來的馬可·奧雷爾騎馬式的石像不遠;但是在幾星期后我將遷入一個寂靜而簡單的地方,是一座老的望樓,它深深地消失在一片大園林里,足以躲避城市的喧囂與紛擾。我將要在那里住一冬,享受那無邊的寂靜,從這寂靜中我期待著良好而豐盛的時間的贈品……
到那時我將常常在家,再給你寫較長的信,還要談到關于你信中的事。今天我必須告訴你說的是(這已經是不對了,我沒有早一點告訴你),你信中提到的那本書(其中想必有你的作品)沒有寄到。是不是從渥爾卜斯威德給你退回去了(因為包裹不能轉到外國)?退回是最好的,我愿意得到證實。希望不要遺失——這在意大利的郵務并不是例外的事——可惜。
我很愿意接到這本書(像是我愿意接到你所寫的一切一樣);還有你最近的詩(如果你寄給我),我要永遠盡我的所能誠心地一讀再讀,好好體驗。以多多的愿望和祝福。
你的:
萊內·馬利亞·里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