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你曾經看到過一個老木碗柜沒有？它老得有些發黑了，上面刻著許多藤蔓花紋和葉子。

這像不像一個童話的開頭？是的，這是安徒生童話《牧羊女和掃煙囪的人》的開篇描寫。40歲的安徒生在哥本哈根寫下的這篇童話流傳至今。這個故事有許多形式不同的改編作品，在這些作品中有一部頗具特點;原著被改得面目全非，除了牧羊女和掃煙囪的人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依稀尚存，整個童話已經被編導改成了另外一個故事。這部作品就是法國導演保羅·格里莫歷經波折制作完成的、于1980年3月19日在法國上映的動畫長片《國王與小鳥》。

在影片的開場，一只會說話的小鳥站在一片廢墟前對我們說：“這是一個完全真實的故事。這是我的經歷，也是許多人的經歷。”開場往往會奠定影片的基調。小鳥的開場雖然平常，但言語之間不免令人感到疑惑。尤其是這句：“這是我的經歷，也是許多人的經歷”。因為從接下來的敘述中，我們知道這個故事發生在塔基卡迪王國，而這是一個虛擬的國度。但為什么小鳥說這是一個完全真實的故事？為什么這樣的故事許多人都經歷過？如果小鳥不是信口胡說的話，那么答案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導演將某些現實中具有共性的事件進行了提煉，并重新隱藏在虛擬故事之中。

帶著這個奇怪的開場白之后，小鳥開始了對國王的控訴：“在塔基卡迪王國中，國王夏爾十六不是個賢明的國王……”影片用了一系列鏡頭和事件來表現夏爾十六的愚蠢與專制，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沒有頭腦的集權統治者。他說一不二，迷戀暴力；但與此同時，他又陰險虛偽，一無是處。“他討厭所有的人，這個國家所有的人也都討厭他。”夏爾十六乘坐著一部具有飛船外觀的現代電梯前往宮廷事務所、繳息結算處、國家監獄、苦役場、軍備部、國防部……這是一個虛擬的國度，而全部的國土領域就是夏爾十六所在的這座設計精密且充滿現代感的城堡。夏爾十六在地面上的各個部門活動，而地下的部分則屬于被他關押和奴役的百姓。他們從未看到過太陽，也沒見過小鳥。

接下來，國王畫師開始為夏爾十六繪制肖像。在畫到眼睛的時候，畫師一番猶豫，最終他還是遵從事實，畫出了國王的對眼。這一事件也成為整個故事的起因。國王看到自己的缺點被如此直接地呈現在畫布上，陰險的他先是為畫師頒發了閃閃發光的國王勛章，然后在畫師離開時，夏爾十六拉動了機關。這時驚悚的一幕出現了：畫師腳下的磚塊突然消失，他被打入了地牢。磚塊上布滿機關，每個磚塊都受到夏爾十六的直接控制。他看誰不順眼，就會發動機關，讓他腳下的磚塊消失，將其打入地牢。夏爾十六的眼睛無處不在，影片的這個設計也象征著他的權力和管制無處不在。

夏爾十六來到297樓的國王密室，他將自己的肖像放置好，并親手將對眼修正為正常的眼睛，然后才滿足地睡去。密室的墻壁上掛著兩幅油畫，其中一幅的主人公是掃煙囪的人，而另一幅畫著美麗的牧羊女。與安徒生原著中的情節一致，他們相愛了，只不過原著中是一對瓷娃娃。而在原著中同樣也是瓷娃娃、曾極力反對二人結合的中國老人，在動畫中則變成了一尊石膏像。然而，肖像中的夏爾十六也覬覦牧羊女的美貌，試圖娶她為妻。他從畫中跳下來，對牧羊女和掃煙囪的人展開追逐。真正的夏爾十六被吵醒，沒想到從畫中跳出來的假國王更加殘酷，他親手將真國王送入了地牢。

與原著相比，《國王與小鳥》中的牧羊女和掃煙囪的人由主角淪為配角，因為這個故事講的并不是一對年輕的情侶不顧封建勢力的阻撓去追求自由與愛的故事，或者說重點不在這里。在逃亡過程中，小鳥為這對伴侶提供了幫助，帶著他們潛入地下城。假國王駕駛著巨大的機器人追到地下城，為了避免愛人喪命，牧羊女聽從了小鳥的建議，暫時答應了假國王的求婚。在這個故事中，小鳥一直扮演著智慧領袖的角色，它掌握各國語言，見多識廣。在拯救牧羊女的行動中，小鳥向獅子和老虎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說：“朋友們，你們是一群善良的野獸。你們對這個孩子遭受的不幸十分同情，很好，很高尚。”但這還不足以喚醒猛獸們，于是小鳥對著獅子和老虎們陳詞，說牧羊女是為了他們守護羊群，是為了讓他們能夠吃到羊！“她這么做，是為了你們！而國王竟然搶走了為你們守護羊群的牧羊姑娘！”

影片的結尾更令人深思：小鳥成功駕馭著機器人將國王夏爾十六扔到了千里之外。塔基卡迪王國的一切都被夷為平地，放眼望去，一片荒蕪，飛舞著的塵埃輕輕撞擊著廢墟。一切都消失了，小鳥、牧羊女、掃煙囪的人、獅子、老虎以及其他被奴役的人……他們全都不見了。惟一守護在廢墟旁的是巨大的機器人。一只鳥籠在它的手邊，沉思的機器人用盡力氣砸碎了牢籠，釋放了這只小鳥。

在這一拳之后呢？既沒有勝利果實的分享，也不存在新規則的建立。故事就這樣結束了，影片留下了一個無聲的結局。

1980年，《國王與小鳥》的問世引起轟動，它憑借深邃的主題和精良的制作，在法國動畫史寫下了保羅·格里莫的名字。作為一個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的導演，保羅·格里莫將自己的觀點巧妙地藏在了《國王與小鳥》的故事中。有人說這部影片影射了法國大革命，也有人說這部影片與《一九八四》有許多共同之處，這恰恰說明了導演的成功——還記得小鳥說的嗎：“這是一個完全真實的故事，這是許多人的經歷”。這部動畫電影獲得了法國Prix Louis Delluc大獎的年度最佳影片獎，也在接下來的幾十年中影響了無數法國動畫人，包括著名的米歇爾·歐斯洛。兩位著名的日本動畫人宮崎駿和高畑勛對這部影片也給予了很高評價，甚至有傳言說，《千與千尋》等作品多少受到了《國王與小鳥》的影響。

將如此嚴肅的主題用動畫的方式進行呈現，孩子們從中看到自由與快樂，成年人在幽默中領會到了導演的意圖，或許這就是《國王與小鳥》的魅力所在。 

《國王與小鳥》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