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迷威尼斯雙年展表現出中國當代藝術在國際上的尷尬
中國當代藝術是從邯鄲學步而開始了它的行走,基本上可以說是亦步亦趨。學本身沒有錯,中國在進入現代工業文明之后,很多都是從國外學來的。因為學帶來了中國社會的變革與發展,這也正是白石老人所說的“學我者生”,不學怎么行?可是,白石老人還說“似我者死”,這也就是孔夫子說的“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中國當代藝術發展到今天的狀況,就是“學而不思”與“思而不學”,所以,其宿命就是這個“學”成了當下的悲劇。中國當代藝術的起步正如同中國人學著西方人的樣子畫模特、畫靜物、畫寫生,而且非常努力地通過教育使油畫獲得了巨大發展,又通過提出并實踐“民族化”,以期脫離模仿、脫離“學”的桎梏。可以說,當代的中國油畫已有模有樣,但是,把它放到世界油畫發展史中去權衡,實際的水平還是在世界油畫高峰下面的平原之上。所不同的是,經歷了一百多年,現在不會有人去說“學”的癥結,“蘇派”也好,“法派”也罷,統統都化在了中國風格之中,所謂的優劣與好壞到西方的博物館中去看看就不言自明。
年復一年,當策展人和藝術家拼命擠進威尼斯,不管是在中國國家館,還是借別國的國家館,抑或在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通過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展覽來展現自己的存在,并希冀獲獎而得到認可,結果,幾回下來,才發現“獲獎對于中國館來說是件遙遠和不必想象的事情”。沒有太多的為什么,因為,你是學人家的,你進入的是人家的話語體系而又必須接受人家的評判體系的評審。多虧趕上了國家的好時光,可以用國家的力量去豪賭威尼斯雙年展,否則可能更慘。想想那些在威尼斯大街小巷里穿梭的中國藝術家們,他們癡迷威尼斯的激情與夢想,正是在不可能中的努力掙扎,其精神也是令人敬佩的。顯然,被西方人控制的威尼斯話語體系,實際上是用文化來造就一個區域文化經濟的奇跡。威尼斯雙年展作為這座城市所特有的文化經濟,是除了旅游之外的重要的經濟支柱,因此,它像傳銷一樣會讓很多利益相關人癡迷而不能自拔,而雙年展也就不僅僅是一個純粹的當代藝術的展事。
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出現“新潮美術”之后,經歷“前衛藝術”而有了今天如火如荼的“當代藝術”。與此前的“前衛藝術”和“新潮美術”不同的是,“當代藝術”在國際化的背景與市場化的支撐下,風起云涌,呈現出別樣的藝術景觀,特別是從體制外堂而皇之地走進體制內,也是令人瞠目。盡管眾說紛紜,卻昂首挺胸。中國當代藝術能有今天的局面,實在也是始料未及的。雖然,人們還沒有弄清楚何為“當代藝術”,而有著現實觀照和不同價值觀表述的“當代藝術”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其中最令人困惑的是當代藝術應該如何定義和指認,如此等等,說不清道不明,就這么糊里糊涂地走了這么多年。與之相應的是,中國當代藝術卻在風生水起的時尚中招搖過市,而頂著這樣的光環到威尼斯去串場子,也像趕集一樣。殊不知,西方的這種時尚幾乎是一種專利。當代藝術的認同是一種特殊的現象,誰來認同是核心的問題。當代藝術的認同需要收藏家、投資人、策展人、博物館等多方面的聯合,從表面上看,中國的當代藝術在這些方面都不缺,可是,有不代表強,僅僅有還是不行。首先,中國的當代藝術很難進入到西方、尤其是美國的一流博物館中,中國的當代藝術家仰著頭看MOMA、惠特尼、古根海姆,幾乎要得頸椎病。不夠強大就是弱勢,而弱勢只能陪人家玩,只能由人擺布,獲獎也就成為“不可想象”。
中國當代藝術在約定俗成的范圍內對當代社會和藝術產生影響,而其在行為與觀念上對于傳統的、架上的顛覆,正在造就社會發展潮流的涌動,并表現出時尚的意義。而各種類似于專利的資源分割,將當代藝術逼近了一個“隅”的范圍。中國當代藝術所呈現的單一性,不管是方式方法,還是形式語言,如同舊時臨摹《芥子園畫譜》的結果一樣,照貓畫虎是難以表現當代藝術的精神性的內容。然而,在多元化社會中的當代概念如果局限在一隅,或者是在單一化的內容和形式中反復,那么,當代就有可能在“隅”的局限中失去它本該有的多樣可能性以及藝術的豐富性和自由的精神。無疑,這是認識的問題。事實上,在當代中國藝術界,許多人所認同的即是這種單一性,因此,思想方式和表現形式被框定在一隅之中。當代藝術在一隅之中面目相似的“群”已經形成,該顛覆的已經顛覆。在一個支離破碎的藝術社會中,貌似相安無事的現實存在,卻表現為內部的激烈對抗,更重要的是消解了學術的嚴謹和理性。如何重塑當代藝術的觀念,使之從“隅”的局限性中走向“域”的視野,正確認識當代藝術的觀念以及自由精神與自由表達,則是破解“學”的宿命的關鍵。
回頭來看,本屆威尼斯雙年展中國館的策展人運用傳統和民間的藝術形式以及媒材來表現當代的意義,對于中國藝術家和策展人來說是正常的選擇,是文化自信的表達,是突破“隅”的局限性而反映當代藝術創造的豐富性。然而,這在威尼斯不被理解,包括在中國當代的圈子里也不被認同,這好像也是很正常的,因為你不能進入到威尼斯的話語體系之中;而對于中國當代圈子中的許多人看來,既然去了,就應該有模有樣地陪人家玩,不能自行其是,不能拿“土特產”來示人。中國的歷史悠久,“土特產”豐富,如何運用好“土特產”也是個問題。哪里該用,哪里不該用,都是個學問。相比較而言,我們沒有“洋特產”,又難以造就時尚的潮流,只能跟著人家玩。顯然,如果中國的策展人不能屈就,那就只能是年復一年。除非我不跟你玩了。退一步想,如果不參加威尼斯的豪賭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