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勞動者“傾斜”如何
住所不遠,就是浙江美術館,館里經常舉辦各種美術展覽。盡管于繪畫我是外行,但時不時也會進去一眼,一直有這樣一個遺憾:展品中勞動者的身影不多,佳作更少!
上世紀八十年代上大學的時候,曾看過羅中立的成名作《父親》,其震撼至今留在心間:黝黑的滿布溝壑的臉,透著希冀深陷的眼窩,干裂的微張的口唇,還有位于畫面最前方捧著粗瓷碗的那張粗糙、裹著厚厚的老繭的手……典型的中國農民的臉和勞動人民的手啊!
站在這樣的肖像前,你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淳樸的氣息,甚至似乎能聽到他額頭上的汗水滴在大地上的聲音。
馬克思說過:“勞動創造了美。”的的確確,無數勞動者用裹著厚厚的老繭的手,為家為國撐起一片藍天。勞作的艱辛和人性的光輝,也讓那些有良知的美術工作者發現了生活的真實和美的真諦,并在對勞動者的關注和描繪中,折射出思想深度,激起觀眾的審美共鳴。
這樣的時代經典,值得重讀,也值得我們反思。為什么當時能出現如此有震撼力的作品?沖破了“文革”長時期的思想桎梏,人們的情感復蘇,開始直視現實,讓美術和時代血肉相連。
與昨日相比,今日中國顯然已建立起更為宏闊、更科學的歷史觀,隨著思想的開放、交流的頻繁、交通的便利,美術與世界、與現實建立起更廣泛、更密切的聯系。然而,令人遺憾的是,時至今日,雖然表現勞動者題材的作品仍不鮮見,卻再也難以看到如《父親》般震撼心靈的經典了。
有人說,今天,少有藝術家再愿意下苦功夫;也有人說,藝術空前多元化的今天,品位和要求都提高了。兩方面的原因或許兼而有之,但不容回避的現實是,三十多年過去了,社會在不斷進步,然而,藝術的“升級換代”卻還沒有真正完成。究其原因,藝術家的筆下缺乏“溫度”了。那種“板凳甘坐十年冷”的韌勁,更是在商品化的浪潮中褪去了。
無論是文學還是美術,創作者的敏感,來自于對現實生活的強烈的直覺反應;創作的成功,來自于專注、持久的堅守與探索。幻想“才長一尺高就結穗”,是不現實的。我讀過羅中立的創作體會:為了畫好這幅畫,他陪著那位淘糞農民一起行動,即使除夕夜也不放過。農民的堅韌、質樸感動了他,他又通過畫布、筆觸感動了更多的人。
無獨有偶。俄羅斯批判現實主義畫家列賓創作《伏爾加河上的纖夫》時,亦是如此。利用假期到伏爾加河寫生的列賓,被纖夫們的艱辛生活所震撼,此后曾多次奔赴伏爾加河。他和纖夫們成了朋友,經過長期觀察和大量寫生,最終用三年的時間完成了這幅世界名作——灘岸上,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纖夫,在烈日下拉著船只艱難地向前挪步。天空、河流、灘岸明亮而豐富的色彩襯托下,被驕陽炙烤成古銅色的纖夫,如同一個個凝固的雕像,在向你無言地訴說著生活的艱辛。
據介紹,畫中的每一位纖夫都有人物原型,連畫面中的沙灘、河段甚至類若駱駝刺的植物都可以找到原物。正是因為真實的藝術再現和藝術提煉,作品才產生了穿越時空的感人肺腑的力量,即使今天我們去看這幅畫,依然可以真切感觸到沙皇統治下俄羅斯人民的苦難。
勞動,把人與社會緊密聯系在一起。對勞動者的關注,也讓創作者的目光,從藝術的象牙塔復歸現實。“人類社會發展史首先是生產發展的歷史”。人類的生存和發展離不開勞作,對于歷史和現實的描繪,也便離不開對勞動者的關注。千變萬變,有一條亙古不變,生活是創作的源泉!藝術家如果腳下不沾泥土,任你有生花的妙筆,也難以觸到人們心靈最柔軟的部位。
由此反觀當下的美術作品,不獨是關注勞動者的作品少了,即使那些以勞動者為題材的作品,也大多停留在簡單描摹或是概念化復制,遠遠滯后于豐富多彩的現實生活——勞動者形象的塑造如同雜志封面的擺拍,諸多概念成為藝術敘事的預設性主題。如此淺薄的理解,如此惰性的表象化復寫,自然也就喚不醒大眾的審美愉悅,也就難免“有‘高原’缺‘高峰’”了。
這種不良傾向,遲滯了當代中國美術本體建構的進程,對創作的健康發展絕對有百害而無一利。中華民族正面臨著偉大復興,在實現中國夢的進程中,火熱的現實生活給我們提供了廣闊的創作空間,勞動場面、社會現象、精神訴求都應該成為文藝創作者深入生活、感悟時代的導引。要想復現壯闊的時代畫面,坐在畫室面壁是絕對不行的!需要像羅中立、列賓那樣付出艱辛的藝術勞作。作為藝術家,你只有站在現實的土地上,你的畫筆只有記錄著時代最有力的脈動,你的作品才能像偉大的時代一樣為世人所銘記。
“五一”國際勞動節將至。是啊,我們身邊有太多辛勤勞作者的身影,為您,為我,為這個時代的中國,默默地奉獻著。他們的身上,銘刻著中國現代化進程中的苦與樂、得與失。千萬記住:對他們多一分關注,像他們那樣去耕耘,是文藝工作者永葆藝術青春的秘訣,更是義不容辭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