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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周末快遞
    來源:莽原 | 田君(魯32學員)  2017年03月28日15:00

    1

    李馳是跟朋友們一起喝酒的時候,被前妻陳楠叫走的。

    陳楠帶著哭腔說:“你快過來,小魚兒半夜發燒,剛送到中心醫院,說是急性肺炎……”

    李馳就有些惱火,陳楠每天只知道打牌,肯定是她的疏忽,才導致孩子得了肺炎,掛了電話,他向朋友們致了歉,就匆匆離開了。

    到了醫院,李馳看到小魚兒已經睡著,手上扎著針正在輸液。陳楠一臉的焦灼和誠惶誠恐。李馳摸摸女兒的頭,濕漉漉的,已經不燒了,大約是用了什么退燒的藥。

    陳楠懷孕的時候,李馳有了外遇,被陳楠發現后,不依不饒地鬧了幾個月。可想而知,這對孩子的生長發育有多大影響。小魚兒出生時才五斤一兩,各項體征都不達標,在育兒箱躺了七天才緩了過來。

    對于女兒,李馳心里一直有虧欠,他和陳楠離婚的時候,本想等孩子大點自己要回來,后來陳楠得知離婚已經木已成舟、一切都是他處心積慮后,就把女兒拽得緊緊的,咬牙切齒地說:“好好的家你都不要,想要孩子,做夢!”

    李馳最終還是放棄了女兒,只是每月盡量多給一些撫養費,以彌補心中的虧欠。后來他發現多給的錢都被陳楠拿去賭了,索性也就不再多給了。沒事的時候,他會去幼兒園把小魚兒接出來,帶她去公園或者肯德基。小孩子容易滿足,每次送回去的時候,小魚兒總是眼淚巴巴地問他下次什么時候再來。

    作為父親,李馳知道自己很不稱職,所以每次給陳楠錢的時候,都要囑咐她看好孩子。陳楠每次拿到錢后都低眉順眼地說知道知道,可一轉身就跑到牌場去了。女兒由外婆照顧,外婆六十多歲了,怎么可能面面顧到?

    想起這些,李馳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把前妻叫到病房外,問她孩子怎么會燒成這樣。前妻有些委屈:“我怎么知道,我兩天都沒回家了……”忽然發現自己說漏了,趕緊閉嘴。李馳更生氣了:“你還是不是孩子的親媽,她還那么小,你居然兩天都不回家,你賭癮就那么大啊?女兒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看我不拿刀把你手給剁了!”

    陳楠愣愣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哇”的一聲哭起來:“你這個沒良心的,當初是你有了外遇拋棄的我們!我為什么好賭,還不是因為你,我沒本事去找男人,再不讓我打牌,我還靠什么活著,你干脆拿刀把我頭砍了算了,一了百了……”

    她邊哭邊說,頭發蓬松,表情猙獰。李馳愈加煩躁,撇下她,去值班醫生那兒詢問了一下小魚兒的病情,醫生說退燒了就沒什么大問題了,不過需要繼續輸三天液,讓他明天去補交住院押金。

    這時,手機響了一下,是蘇小雅發來的短信:我先睡覺了,你晚上要是不回來睡,明天早上別忘了去我父母家。

    李馳這才發現已經12點了。

    蘇小雅從不盤查他的夜生活,甚至他夜不歸宿,她也從不過問。只是他們有個不成文的習慣,就是每個周末都要去岳父家吃午飯。不過李馳是喜歡去岳父那里的。岳父是從房管局局長的位置退下來的,現在還在政協任著虛職,老頭兒很欣賞他,經常介紹點關系和資源,在他的事業上時不時提攜一下。

    李馳回到病房,前妻已經擦干了眼淚,正在用濕毛巾給孩子冷敷。他從錢包里拿出所有的錢,輕輕遞過去說:我得回去了,你照顧好小魚兒,明天我盡量抽時間過來。”

    前妻接過錢,又恢復了誠惶誠恐的表情。李馳多少有些不忍,輕輕抬手把她額前的頭發理了一下說:“小楠,不管怎么說,我也是孩子的父親,我希望你們過得好,也希望你能振作一些,明白嗎?”

    前妻嗯了兩聲。李馳知道說多了也是白說,這個女人已經徹底頹廢了,婚姻的失敗讓她徹底失去了支撐,唯一依賴的就是用打牌來虛度光陰。她的自制力和責任感已經同她邋遢的打扮和日漸松弛的皮肉一樣,徹底坍塌了。

    2

    回到家里,蘇小雅已經睡著了,李馳的開門聲把她從夢中驚醒,她皺了皺眉頭說口渴。李馳趕緊到客廳倒水,她喝了幾口,又迷糊著要去衛生間。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剛跟到衛生間門口,她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在里面嘩嘩啦啦一陣,出來后徑直到床上睡去,沒跟他多說一句話。

    李馳在床前站了一會兒,小心翼翼拿了床被子走到客廳,睡到了沙發上。

    早上醒來,李馳感到渾身發軟,但還是打起精神,先到衛生間洗漱完畢,又到廚房熬了白粥,熱了冰箱里的小饅頭,然后把飯菜擺放在餐桌上,等著蘇小雅洗漱。

    這時候,手機響了,說有一份快遞讓李馳到小區門口簽收。

    快遞是郵政的EMS大信封包裝,上面是電腦打印的李馳的姓名、地址和電話,卻沒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李馳一邊拆著快遞一邊想,會是誰寄的快遞?是什么東西呢?事關李馳的所有郵件,一般都是直接寄到他公司的,這一大早寄到家里的快遞,實在是有些奇怪。

    信封被撕開后,是一個折疊著的紅色金莉萊領帶,沒有包裝,而且有些陳舊。李馳有些疑惑,誰這樣無聊,給自己寄了一條舊領帶呢?他有些晦氣,正準備把它扔到旁邊的垃圾桶,忽然覺得這條領帶有些眼熟。他和陳楠結婚的時候,好像就是戴著這樣的領帶,是陳楠給他買的,說紅色吉利。他仔細看看,沒錯,是這條領帶,領帶上那個洞還在,是結婚那天朋友們嬉鬧時被煙頭燙出的洞。不錯,就是這條領帶。可是,這條紅領帶,他戴過一陣子,后來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如今怎么又有人快遞寄給他呢?

    他認真檢查了信封,除了這條舊領帶外,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信封上也沒有寄件人的姓名。會是誰呢?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李馳站在那里,把領帶握在手里,不由自主狠狠揉在一起,愣愣地想了半天,他覺得寄領帶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陳楠。她把這條領帶寄來,肯定是想提醒他不要忘記舊日的恩情。想想也是,對于前妻陳楠,無論如何,李馳是有許多的虧欠的。

    李馳早年喪父,是寡母靠著幾畝薄地把他拉扯大的,又借錢供他上了大學。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李馳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大一下學期就開始了勤工儉學。每到周末,他就會從校外批發一些日常用品、圖書雜志、零食文具之類的東西,在校園里向同學們推銷。價格跟外面差不多,卻省了跑路,加之李馳的人緣好,學生們往往都愿意從他手里購買。此外,每年的寒暑放假,李馳還組織一批同縣的學生一起包大巴車,價錢跟火車票差不多,卻多出了一路歡笑和熱鬧。

    陳楠就是在包車返鄉的時候,與李馳相識的。

    陳楠溫柔嫻靜,又長得纖弱單薄,一路上,李馳對她照顧有加,不知不覺就成了她的依靠。假期結束返校后,陳楠常常會因為一些小事去找李馳。比如自習課的時候課外書被學生會沒收,李馳打個招呼,書就還給她了;比如有了不順心的事,就到李馳跟前傾訴一番……慢慢的,兩個人的關系就由鄉情到友情,由友情發展成了戀情。

    兩人的戀愛,一開始曾遭到陳楠家人的反對。陳楠的父母是李馳那個市里的中學老師,論家境、論社會地位,都是李馳不可高攀的。何況,李馳畢業以后,也只是一家電腦公司的推銷員。陳父第一次見李馳的時候,他正在商場的展銷柜臺前,唾沫飛賤跟人推銷。回到家里以后,陳父扶著眼鏡,臉色發青地給李馳八個字的評語:夸夸其談,有辱斯文。

    其實,陳楠知道,父親有一個朋友的孩子在一所大學當老師,深合其意,他一直想讓那個大學老師做他的乘龍快婿。

    然而,家里人越是反對,陳楠就越是堅定。她知道父親嫌棄李馳窮,連住房都解決不了,就從家里偷了一件被父親視為命根的青花瓷碗,賤賣了三萬塊錢。那時候在這個小城市,這三萬元已足夠一套房子的首付了。當陳楠把三萬塊錢交給李馳的時候,李馳考慮了一夜,決定先不買房,他拿出所有的積蓄,又借了一些,在商場自己做起來一個品牌電腦的代理商。

    等陳父前來追討瓷碗的時候,一切都晚了,錢被他們花了,瓷碗也不知道被倒賣了多少次,早已不知去向了。陳父氣的渾身發抖,高血壓當場發作。雖然及時送到醫院,但陳父落下了輕微偏癱的毛病,五年后在一個深夜悄無聲息去世了。應該說,陳父的死,多少和這次的刺激脫不了干系。

    李馳創業初期非常艱辛,兩人租了間小房,家徒四壁,在拿了結婚證后的好幾年中,兩人不敢要孩子。有一次陳楠不小心懷孕,兩人商量好幾天,最終還是去醫院做掉了。從醫院回去后,兩人抱頭痛哭。不僅是因為沒有經濟能力,也沒生養的時間。后來,兩人拼命掙錢,勉強買了一套二手房,才在李馳的老家擺了酒席,正式舉辦了婚禮。

    婚禮沒有得到陳家二老的祝福,這讓陳楠很難過,不過,她從來沒有埋怨,她覺得這些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她甚至覺得,選擇李馳是自己最有眼光的事情。

    做電腦代理商讓李馳賺到了第一桶金。后來干這一行的人多了,競爭太激烈,李馳改行做起了家庭裝修。原以為房地產市場火爆,裝修業也能搭上順風車,卻不料因為沒有背景關系,生意一直很蕭條。恰恰這時,有個朋友拉攏他合伙開游戲廳。

    那時候,陳楠已經辭去工作,剛剛懷上小魚兒。

    其實,游戲廳不過是個幌子,一般是在外間擺幾臺游戲機裝裝樣子,里面是賭博機。很多人以為,跟機器賭,輸贏完全靠運氣,只要自己有財運,就能一下子贏到大錢。其實,他們不知道,賭博機是可以操控輸贏的。買機器的時候,銷售方已經設定好了賠率,一般是以百分之六十至百分之八十為主,每臺機子都有說明書。購進賭博機后,老板可以通過調試程序改變賠率。既可以讓某個玩家的大獎“流產”,也可以通過操控,讓某個玩家贏錢,數額可以成千上萬,從而引起轟動,吸引更多的人參賭。

    剛開業的時候,李馳和合伙人適當放出一些份額來吸引客源,高數額的大獎也會頻頻出現。一時之間,生意興隆,財源廣進。然而,好景不長,在一個深夜,一群帶著大蓋帽的人徑直沖到里間,砸的砸,搬得搬,李馳和合伙人頓時傻了眼。雖然他們事先是疏通了關系的,但不知哪一路神仙沒有敬到,這次行動的負責人,他們根本不認識。

    李馳和合伙人被罰了不少錢,機器也被沒收了。一下子幾乎讓他血本無歸,重新回到了窮光蛋的行列……

    3

    李馳本來想把快遞扔進垃圾桶的,心念一動,卻只扔掉了那條領帶,只拿著信封回到了家里。

    蘇小雅還在梳妝臺前忙活著。雖然已懷了足月的身孕,但她對自己的容妝卻一點也不馬虎。李馳非常欣賞蘇小雅的這種風格,他喜歡這種精致,非常喜歡這種追求精致的心態。

    就像他們這個家,原木地板,原木家具,亞麻窗簾,純棉的床上用品,一切都透著天然的本色,卻在做工和品牌上費勁了心思,每一個細節都顯著低調的奢華。這與他跟陳楠那個家有著天壤之別。當然,如今李吃的經濟狀況也是那個時候無法比擬的。

    游戲廳垮了以后,李馳只好又干起了裝修公司,但畢竟中斷了很長時間,老客戶大都失去了聯系,所以生意非常寡淡,常常連基本家用都拿不回去。小魚兒上了個舞蹈班,費用一拖再拖,為此陳楠經常跟他吵架。但吵也沒用,總不能讓李馳扒皮賣肉吧?好在還有陳楠的母親,老人既不愿意讓外孫女受委屈,也不愿讓女兒受煎熬,時不時地拿自己的工資貼補他們,日子才得以勉強地維持下去。

    有一天,陳楠在家里請一個年輕的女孩吃飯,看到李馳回來,就跟他介紹說:“這是小魚兒的舞蹈老師,我的老鄉妹子余茉莉。”

    那個女孩看上去大約有二十三四歲,甜美時尚,身材姣好,很大方地喊李馳姐夫,并對他說:“家里人都叫我小茉莉,我和楠姐很投緣,姐夫不要跟我見外。”那口氣,倒像她成了這個家里的主婦。

    小茉莉果然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家,幫著做飯洗碗打掃衛生,對小魚兒既親切又有耐心,好像真的是陳楠失散多年的妹妹一樣。

    李馳的掌心有道傷疤,那是幾年前裝修房子時候,不小心被玻璃劃破的,他覺得不雅觀,總是下意識的握著拳頭,不喜歡被別人看到。

    有天小茉莉又來他們家。吃飯的時候,她主動給李馳盛了一碗米飯。李馳接碗時,無意中露出了掌中的傷疤,小茉莉看到后,愣了一下,一把抓過他的手問:“姐夫,你怎么也有道傷疤?”

    李馳有些不自然把手縮了回去,小茉莉也覺察到自己的唐突,尷尬地笑了一下,說:“我的初戀男友手掌上也有一道疤,是因為我受的傷。”

    接下來,小茉莉給他們講了一個故事:她上中學的時候,談了個男朋友,有天晚上下自習,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劫匪,用刀子逼著小茉莉勒索錢財,初戀男友不顧一切地伸手奪刀子。劫匪嚇跑了 ,男友手上卻永遠留下了一道疤痕。

    自從看到李馳的傷疤后,她看他的眼光就有些不一樣了,有一些漂忽,也有一些憂傷……

    什么時候開始跟小茉莉有情感糾葛的,李馳已經記不清楚了,一開始,他對她真沒什么想法。

    有一天晚上,陳楠像是心血來潮的對他說:你看小茉莉怎么樣?

    他隨口答:“挺好的。”

    陳楠說:“你看你認識的朋友里有沒有合適的,給她介紹個男朋友唄?”

    他說:“不是聽她自己說有男朋友了嗎?怎么還要介紹?”

    陳楠撇撇嘴:“那個算什么男朋友,不過一個跆拳道教練,每月夠吃不夠喝,脾氣還大,動不動就動手打人,這樣的人你說能要嗎?”

    打女人的男人,確實是不能要的。這點也是李馳看不起的,恰好他有個林姓朋友的侄子從外地回來,小伙子大學畢業后在北京做了兩年業務員,回來給叔叔的化妝品店做采購,模樣周正,人也能說會道。

    他順口跟小林提了一下,并告訴了他小茉莉的電話。兩天后,陳楠告訴李馳,小林已經開始約小茉莉吃飯了。

    年輕男孩子對美女都是不能免疫的,小林果然很上心,恨不得天天打電話約會吃飯,隔三差五送花、送禮物。但小茉莉好像卻沒有什么興致,有次她正在李馳家和陳楠聊天,手機響了,她看了看號碼,臉色頓時變得無精打采。陳楠問:“是小林?”小茉莉沒好氣地點頭,說:“煩人”,就把手機直接掛斷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李馳問陳楠:“小林挺不錯的呀,小茉莉怎么看不上?”

    陳楠說:“有多么不錯?人家小茉莉眼光高著呢,追她的男人也排成隊,只是沒遇見合適的,那個小林恐怕連做備胎的資格都沒有。”

    李馳未置可否,但心里卻想,小茉莉看起來挺文靜、很賢惠的樣子,應該踏實找個老實人過日子才對。

    陳楠說:“小茉莉可不是一般人,她一心想走明星路線,參加過市里和省里的選秀節目,不過,運氣不好,都被淘汰了。”

    李馳嘆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啊……”

    陳楠說:“那也未必,小茉莉為人熱情,嘴巴又甜,身材好得不得了。看到她的屁股了嗎?那叫電動馬達臀。知道什么叫電動馬達臀嗎?就是動起來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的那種。”

    李馳嘻嘻一笑,身體忽然有了欲望,他伸手摸了一下陳楠的屁股說:“那你模仿一下給我看看……”說完翻身爬了上去,兩個人都是直來直去,在接近高潮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小茉莉的屁股,隱約覺得好像是真的很翹。

    之后再看到小茉莉的時候,他就感覺到心里多了點什么,總是忍不住去用眼角瞥一下她的臀部,然后忍不住想到“電動馬達臀”這個詞,想著想著,他感覺身體的某一部分就挺了起來。有次小茉莉看出他神色異樣,居然抬頭對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狡黠的笑了一下。這一笑,讓他有些尷尬和不知所措,趕緊把眼睛轉到一邊去了,不過這一笑,也讓他感覺到了那好像是一種鼓勵。

    他開始有意無意的跟陳楠談及小茉莉,陳楠倒也沒有多心,當做八卦和談資把小茉莉的一些私事都說了出來。

    小茉莉的那個初戀男友,在她二十歲生日的時候,為了給她買一個戒指,沒日沒夜地加班,由于睡眠不足,精神恍惚,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死了。初戀男友去世之后,她就對感情不怎么上心,私生活也變得紊亂而隨意,經常換男友,比較固定的只有那個跆拳道教練。那男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對小茉莉癡心一片,把她奉為女神。只是小茉莉卻一直當他是備胎而已。東一件桃色新聞,西一樁小三鬧劇,零零碎碎,對于小茉莉來說,性和愛情不是一回事,她喜歡在男人面前驗證自己的魅力,渴望找一個平臺讓自己成為娛樂界明星。

    提得多了,陳楠開始警覺了:“怎么?你不會對小茉莉也有想法吧?這樣的女人和公交車沒什么區別,太濫了!”

    李馳一驚,佯做生氣:“你胡說什么呢,我只是擔心她會把你帶壞了。”

    陳楠嘻嘻一笑:“怎么會,我都給你生孩子了,這輩子早就沒變壞的心思了。”

    李馳交待她以后少跟小茉莉交往,那樣的女人會影響女兒的成長,陳楠想想覺得也是,之后果然跟她黏在一起的時間少了,有時小茉莉打電話叫她逛街,她都借口推掉了。

    但陳楠不知道,此時的李馳已經跟小茉莉私下勾搭上了。

    有人說過,在情欲上,男人都是賤人,他們會像蒼蠅一樣,一旦嗅到臭雞蛋的味道,就會圍上去,明明知道臭不可聞,但還是愿意湊上去看看縫在哪里。也許李馳剛開始對小茉莉并沒什么想法,可當陳楠對他講的多了,他知道了她是一個隨便的女孩,是一個性愛高手,便忍不住想要去嘗試一下。

    每個男人想娶的都是賢妻良母,可他們在床上幻想的卻是蕩婦浪女。

    那段時間,李馳的合伙人找了關系把老虎機要了回來,雖然外間的游戲機開始正常營業,但卻不敢跟以前那樣大張旗鼓,小打小鬧之余,私下里決定轉讓。他們沒有過硬的關系,能撐下去的人卻大有人在,隔三差五就有人來商談,因為價格問題,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談攏。

    這期間,李馳也沒閑著,整天開著那輛二手普桑在外邊跑,他把主要精力投入到自己半死不活的裝修公司上,他修改了注冊資金,擴大了經營范圍,業務略略有所拓展和改觀。

    有天晚上,他在一家娛樂城請一個物業公司的老總唱歌,結束出門的時候,大廳一角的沙發上有雙修長白皙的美腿,一下子迷離了他的雙眼。那個女孩正在醉醺醺的打電話罵人,但是她扭來扭去的屁股,是那么的熟悉——不正是小茉莉嘛!

    李馳先把客戶送走,又轉身回來,小茉莉正趴在那兒哭。他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小茉莉抬起頭,一臉的稀里嘩啦。看是李馳,一把拉住他的手喊了聲“姐夫”,然后又開始哭起來,語無倫次的痛訴男友跆拳道教練的不是。哭訴了半天,李馳總算明白了,原來小茉莉客串了車展模特,穿著三點泳裝被一群人拍照。跆拳道男友這次非常生氣,一改往日的溫柔,跟她大吵大鬧一番。

    李馳連哄帶勸,開車把小茉莉送到她家的樓下。小茉莉自己租住了一套小房子,在七樓,把她扶下車,卻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已經昏昏沉沉睡著了,他只好攙扶著,把她送到樓上,從她包里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剛把她拖到沙發上,還沒轉身,小茉莉忽然睜開眼睛,一把拉住了他,喃喃地說:“姐夫,姐夫,我真羨慕楠姐呀……楠姐總說你有多好多好,我心理好不平衡,為什么我就遇不到你這樣好的男人……”

    李馳感到渾身一熱,忍不住伸手過去抱她。

    小茉莉喘著粗氣說:“姐夫你放心,我不會影響你的家庭,人家只是喜歡你嘛。”

    李馳再也忍不住了,他義無返顧的地走上既定程序……果然如同陳楠所說的那樣,小茉莉有一副電動馬達臀,她翻身上去,一旦活動起來,幾乎都停不下來,讓李馳領略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新鮮和刺激。

    整個過程中,小茉莉都一直拉著李馳那只帶著傷疤的手,讓那只手撫摸她的全身,在他的撫摸中,顫抖著,嬌喘著,呻吟著……在高潮的瞬間,她把他的手掌覆蓋到自己的臉上,瘋狂親吻那道傷疤,而后癱軟到床上,等李馳縮回手的時候,發現小茉莉居然已經淚流滿面。

    激情過后,小茉莉好像清醒了過來,很平靜地讓李馳趕緊回家:快回去吧,可別讓楠姐在家等急了。

    李馳有些意猶未盡地離開了。

    回家后,李馳心里就有些紛亂,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和老婆的閨蜜搞到一起,后患無窮的故事不是沒聽到過,他有家庭、有孩子,還有一堆工作上一籌莫展的瑣事,這個時期的他,根本不適合去搞婚外情。

    李馳無聊地半躺在沙發上,電視里正在播放《情深深雨蒙蒙》,陳楠看得很投入,李馳也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著看。電視里,陸振華娶了九個老婆,皆因她們長得像他年少時候的摯愛萍萍,他為自己每個女兒取名都帶著萍字,她們都是他摯愛的替代品。

    他想起小茉莉前男友和自己相似的傷疤,以及她對自己傷疤的癡迷,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他覺得有些憋屈,也許不過是她內心的替代品罷了。

    李馳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欲念,一連幾天都沒跟小茉莉聯系。他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現在的女人都是那么現實,他可沒有經濟能力去養個小三兒。但他身體里有一股暗流,像花盆里的苔蘚,萎靡不振卻又無法絕滅地蠢蠢欲動。

    半個月后,李馳在一個飯局上意外看到了小茉莉,她是跟著一個電視臺的制片人一起來的。那個男人足可以當她父親了,在圈里名氣不怎么樣,挺色的。但是她一點都不顧忌,很親熱的樣子,時而把頭湊到男人耳邊說悄悄話,時而對著男人很嫵媚的一笑。她的笑確實很誘人,李馳心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醋意。

    小茉莉看到李馳的時候,只是淡淡地跟他點了點頭,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他們并不熟悉。這讓李馳心里更覺氣憤,他覺得這個女人真他媽的賤,下了床就翻臉不認人了。不過反過來一想,覺得這樣也好,如果她是那種睡了就纏上,要死要活的女人,更讓他頭大。

    第二天,小茉莉給李馳打了電話,先是一連聲的道歉,然后告訴他,說這個制片人最近策劃了一個欄目,是以本地山水風景為主題的紀錄片,需要一個襯景的女模特,小茉莉去參加面試的時候,兩個人才認識的。說這也許是一個機會,說她不想放過任何可能成功的機會。最后,她又是一迭聲撒嬌和道歉。

    那天,李馳約小茉莉去酒店,小茉莉不假思索就答應了。這次李馳很盡興,小茉莉高聲的呻吟,滿足了他的性欲,也滿足了他的征服欲。

    之后陸續有過幾次,有時是汽車里,有時是開鐘點房,有時是小茉莉的住處。也許是偷情的緣故吧,每一次都讓他激情迸發,豪氣萬丈。有一次在吃飯的包間,兩人挨坐在一起,先是小茉莉的腿攀上來,之后手腳并用。身體一旦接觸,感覺就來了,李馳掀起她的裙子就要開始。小茉莉轉身趴在一個椅子上,李馳就勇往直前了……兩個人剛剛結束,忽然就有人咚咚敲的敲門,原來是服務員。兩人像心懷鬼胎的同黨一樣,相視一笑——一種陰謀得逞的刺激,讓兩個人都感覺像剛剛吸過冰毒一樣過癮。

    4

    蘇小雅終于收拾好了。她從臥室里出來,走到餐桌邊,問:“哪兒來的快遞,這一大早的。”

    李馳說:“一份增值稅發票。”

    蘇小雅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包裝盒,臉色突然變了,本來已經拿起了筷子,又放下了;“我不想吃,沒胃口。”

    李馳的心跳了一下,怎么了?難道包裝盒泄露了秘密?再看看包裝盒,上面除了李馳的名字和住址,并沒有發件人的任何信息,他便放下心來,想,可能是孕婦的通病吧,有一搭沒一搭的。

    蘇小雅沒胃口,李馳也不敢細嚼慢咽,匆匆啃了半個饅頭,喝了一碗白粥,就和蘇小雅去了岳父家。

    吃午飯的時候,蘇小雅的表哥洛輝來了。看到李馳,就嚷嚷著要喝酒,說李馳馬上就要當爸爸了,應該好好感謝他這個媒人。

    這個家,平時就岳父、岳母兩個人,未免顯得冷清。今天晚輩們來了,老人心里高興,就拿出了一瓶茅臺,與女婿和外甥喝了起來。當然,主要是李馳和洛輝喝,老爺子的杯酒只是一個象征。

    洛輝說自己是李馳和蘇小雅的媒人,有點言過其實。但李馳的確是通過洛輝認識蘇小雅的,而認識洛輝又是小茉莉搭的橋。

    跟小茉莉有了那種關系以后,李馳常常覺得良心欠安。有一次,他略帶虧欠地對小茉莉說:“想來你也清楚,我現在事業正在低谷,也不能給你什么……”話還沒有說完,小茉莉就堵住了他的嘴:“聽說你的裝修公司業務不怎么理想,我給你介紹幾個大客戶吧,至少你可以先換輛車。每次在你車里,都把我硌得生疼。”

    李馳表面感謝著,心里卻沒把她的話當回事。沒想到幾天后在一個房產的展銷會又遇到了小茉莉,她在活動中表演一個節目,卻和幾個房產公司的老總都很熟,在她的引薦下,李馳認識了一個叫洛輝的副總。

    洛輝雖然只是一個副總,卻在那家公司獨當一面。后來李馳才知道,洛輝的舅舅蘇家宗,曾是本地房管局的局長,雖然退休了,但人脈還在,而且,家族還有很多親戚都在房管部門工作。這些因素都大大提升了他這個副總的含金量。

    洛輝熱情洋溢,為人謙和,對誰都很客氣,而且很健談,從房產到時政,再到運動休閑,幾乎每一個話題都應對如流。在與洛輝的交談過程中,李馳得知他那個退休的舅舅癡迷于象棋,便說自己家里有本象棋殘局的棋譜,方便的話可以送給他舅舅。洛輝當即表示了感謝,說他舅舅不但喜歡下棋,而且癡迷于搜集古代棋譜。如果李馳能夠割愛,老爺子一定非常開心。

    李馳的老家在農村,祖祖輩輩都是種田人,但不知為什么家里卻有一本象棋古譜,名字好像叫《夢入神機》,線裝的,石印的,發黃的宣紙泛著沉甸甸的古涼。沒想到古為今用,能用一本舊書跟洛輝這樣的人交上朋友,對自己也是一件好事。

    到了約定的日子,李馳帶著棋譜,與洛輝一起拜訪他的舅舅。老爺子姓蘇,六十多歲了,面容清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見了那本棋譜,他自然是愛不釋手,很激動地捧起 ,小心翼翼地翻閱,然后贊嘆說:“妙哉,妙哉,這里的棋局,從布局到謀勢,結構新穎簡練,卻深不可測。正可謂書如其名,神機妙算啊!”

    老爺子說他早年曾經見過一個類似的棋局無法破解,今得此殘譜,如能假以時日,用心參研,棋藝定能提高。末了,他有些不還意思地提出,希望李馳割愛,他愿意出重金收藏。

    李馳沉吟片刻,他知道以老爺子的能力,他提個三萬五萬,甚至十萬八萬,對方都有可能答應。不過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雖然他當時很需要錢。他對老爺子說:“伯樂識良馬,寶劍贈英雄,老爺子是這個棋譜的有緣人,希望它是我們成為忘年交的見證。”

    老爺子果然很高興,連連稱贊李馳性情、義氣,無形中對他的好感又增添了幾分。那天,老爺子要請李馳吃飯,但李馳覺得畢竟是第一次登門,婉言謝絕了。事后,洛輝約他一起參加了幾次飯局,介紹了一些場面上的朋友跟他認識,李馳的生意很快有了起色。

    人脈關系是何其重要呀!李馳心里不由得感慨。

    小茉莉參與的紀錄片雖然只拍了三集,由于后續資金中斷只能停拍。但這時的小茉莉已經有了一些名氣,省電視臺正好在舉行一檔美人秀的欄目,她隔三差五兩地跑,風頭日勁。這讓她很是開心,唯一不滿的是,那個跆拳道教練男友對她參加選秀依舊心懷齟齬,三天兩頭跟她吵架,甚至拳腳相加。后來,小茉莉索性把他晾在一邊,每次回來,都會聯系李馳,吃喝,聊天,酒足飯飽后再去開房,極盡魚水之歡。

    那天是個周末,陳楠帶著小魚兒回了娘家,本來說是晚上不回來了,不料到了下午,一個昔日的閨蜜從南方回來,約了陳楠吃飯,飯后又呼朋喚友到歌廳K歌,一直瘋了半夜才散場。

    歌廳就在自己家附近,散場后陳楠有些疲倦,索性直接回了自己家。剛剛打開家門,她就看到一雙女鞋,而后是裹著浴巾從衛生間出來的小茉莉,然后,是臥室里探頭出來一臉驚恐的李馳。三個人同時愣在了原地。還是李馳反應快,壓低聲音對小茉莉說:“快走。”

    小茉莉飛快地從她身后擠出房門……

    陳楠仍然傻在那里。她無法相信和她親如姐妹的小茉莉,居然跑到她的家里,睡了她的老公,他更不敢相信當年癡愛她的丈夫竟然背叛了她,陳楠控制不住渾身發抖,好像赤身裸體站在冰天雪地,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寒冷,讓他陷入了讓無邊無際的絕望。

    李馳猶豫著走了過來:“你不是去你媽那里了嘛,怎么現在回來了?”

    陳楠還是沒有反應。李馳拉著她從門口離開,把他推進了臥室,摁在床邊坐下,嘴里不停地說著:“別這樣,陳楠你不要這樣。說話,你說話呀……”

    床上很雜亂,床邊有大團大團用過的衛生紙,整個房間充滿了情欲的味道,傻子也明白這里發生過什么。

    陳楠突然發作了她像一頭憤怒的母獸,不停地咆哮:“畜生!流氓!婊子!我到底哪點對不住你,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李馳只有一迭聲地道歉:“對不起,陳楠,對不起……”

    陳楠一邊哭鬧,一邊咆哮,一遍使勁地揪著自己的頭發。

    李馳一邊安慰,一邊道歉,一邊試圖拉住陳楠的雙手。

    終于哭乏了,鬧累了,陳楠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她盯著李馳:“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的?鬼混多少次了?”

    李馳跪在地上,拉著陳楠的手,他開始撒謊,開始認錯。

    他說:“就這一次。真的,今晚是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

    其實陳楠自己心里也明白,開始的時間已無關緊要,有多少次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這張床已經被別的女人占領了,重要的是她的丈夫已經背叛了她,起碼是肉體上背叛了她。她這么問,無非是想給自己一個安慰,也想給李馳一個臺階,因為——她突然想起了女兒小魚兒,想起了他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這個家。她不想離婚!

    李馳說:“賭博機被查后,我們幾乎傾家蕩產,小茉莉給我介紹了不少客戶,我實在抹不下臉拒絕她……”

    李馳說:“陳楠,我對你的愛沒有變,我們的夫妻感情也沒有變,我也只是和她逢場作戲……”

    李馳說:“陳楠,你放心,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會有了……”

    李馳跪在陳楠的腳邊,不停地解釋,不停地道歉,不停地懺悔和保證。

    李馳都說了些什么,陳楠已經記不清了,她就那么木然的坐著,一直坐到了天亮。

    日子在貌似平靜中重新開始,但是有些東西卻像暗灘之上的潮水,表面上風平浪靜,其實卻暗流涌動。陳楠經常會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飆咆哮,每一次,李馳的出軌都會被再次提及,成為爆炸點;每一次,李馳都只能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吵架似乎成了家常便飯,在陳楠一次次踐踏中,李馳的面子千瘡百孔,尊嚴也喪失殆盡。

    不知從哪一次起,李馳突然產生了離婚的念頭。

    半年之后的一天晚上,李馳很沉痛的跟陳楠說:“之前借的高利貸已經還不上了,很快會有人來收房子。為了保住這套房子,不讓女兒寄人籬下,我們先辦個假離婚吧。房子和不多的存款都歸你,一年半載經濟緩和后咱們再復婚。”

    不知是現實的狀況,還是李馳誠懇的態度,陳楠輕易地相信并同意了離婚。李馳終于成為一個離異的單身男人,他搬了出去,除了打理自己公司,就是和朋友們聚會,沒有陳楠的絮叨、羞辱和責罵,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5

    在岳父家吃飯的時候,洛輝又給李馳介紹了一單業務,是新建的一家星級酒店的裝修。

    周一上班,李馳就去拜訪了酒店的趙總。但趙總說這是一家合資企業,他一個人說了不算,按照港方老總的意思,裝修是要招標的。不過,趙總又說,既然是洛總的朋友,又是蘇局長的親戚,他會想辦法從中幫忙的。只是要李馳做好設計方案和標書,爭取中標。趙總還給李馳透露了一些投標的信息。

    整整一個禮拜,李馳都與同事們泡在一起,搞設計,做標書。但不管加班時間再晚,李馳還是會回家的,一來蘇小雅再有一個月就要臨產了,他生怕出現什么意外;二來妊娠期的女人都特別敏感,他不想影響蘇小雅的心情。因為李馳知道,蘇小雅不但是他的妻子,是他將要出生的兒子的母親,甚至是他的事業,是他的一切。

    周五上午,所有的設計和標書都做完了,他與公司的同事們到飯店好好慶祝了一番,三點多的時候,才醉醺醺地回到了家里。

    李馳打開門鎖,走進房門的時候,看到蘇小雅坐在沙發上,正在開啟一封快遞。還是那種EMS快遞信封,跟上次的一模一樣。

    李馳的心緊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說話,快遞已經被蘇小雅打開了,一個打火機從里邊掉了出來。

    蘇小雅拿起那個打火機看了看,沒說什么,放下信封和火機,陰沉著臉,走進了臥室,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李馳飛快地走到沙發跟前,先拿起那個打火機,是一個ZIPPO。沒錯,正是他用過的那個打火機,是蘇小雅從香港回來帶給他的那個ZIPPO打火機。

    李馳又拿起了信封,也和上次一樣,只有他的姓名和住址,并沒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

    李馳的酒早已經醒了。他想走進臥室,去跟蘇小雅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頹然坐到沙發上,望著臥室發呆。

    蘇小雅第一次給李馳送禮物,時間是去年的秋天。

    有一天晚上,李馳和幾個朋友喝完酒以后,一個人沿著浉河散步回家,忽然看到前面聚著一群人,有人對著河水指指點點,有人在高聲大呼:“有人掉河里去了!快救人啊!”

    李馳擠進人群,朝河里看去,果然在離岸大約十米遠的地方,有個人在水里掙扎沉浮。

    李馳脫下衣服和鞋子,跳下河水,朝那個人游了過去。那個人已經快沉下去了,只有一縷長發還漂浮在水面上。李馳伸手抓住那縷頭發,女人的頭露了出來。他又抱住她的腰,游向岸邊。岸上的人伸出手來,把他和女子拉上了岸。

    火酒者是一個漂亮女子,她吐了幾口水,慢慢醒來。很快,救護車來了,李馳把女子送到了醫院。醫院為女子做了檢查,并無大礙。這時,女子的家人也趕來了,居然是洛輝和他舅舅|——女子叫蘇小雅,是蘇老爺子的獨生女兒。

    世界真小。李馳心想。

    蘇老爺子了解到事情的經過以后,一面對李馳千恩萬謝,一面責怪女兒不小心,言語里滿是心疼和擔憂。蘇小雅卻是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坐在病床上。李馳看到女子的表現,心想,也許并非失足落水那么簡單,背后肯定還有別的故事。但人家不說,他也不便多問。他很識相的跟老爺子告別,說,讓小雅好好休息吧,回頭我再去家里看她。

    蘇老爺子又表示了感謝并把李馳送到了病房門口。

    第二天,李馳買了鮮花和水果去了蘇家。蘇小雅已經恢復正常,正在看電視,她見李馳上門,只淡淡地表示了謝意,便有些心不在焉了。倒是蘇家兩位老人更加熱情,讓座、泡茶,真誠地道謝。一番寒暄之后,老人為了讓李馳勸解女兒,互相使了個眼色,就借故離開了。

    李馳主動跟蘇小雅聊了起來。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蘇小雅雖然算不上多么熱情,卻也有問有答地應付著。在聊天中,李馳得知蘇小雅是個導游,便立刻找到了話題,從雪域高原說到長白山天池,從死海的神奇說到百慕大的神秘……天南地北,國內國外,自然景觀,人文風情,差不多把自己肚子里的知識和道聽途說的信息,全部倒了出來。慢慢地,蘇小雅的話多了,態度也變得熱情起來。

    蘇老爺子看到這個情景,自然十分高興。臨別時,他堅持要把李馳送到大門外,悄悄說:“我快到四十歲才有了這個女兒,一直嬌寵溺愛,養成了她大小姐的脾氣。難得有人跟她聊得投機,小李,你是個實誠人,以后多來家里走走吧。”

    聽這話,蘇父已經把李馳當成了自己人。

    此后,李馳與蘇小雅的接觸就多了起來。

    蘇小雅沒有跟父母同住,她在市中心另有居處,偶爾會回父母家吃飯,多數還是在自己的住處。畢竟是大家閨秀,受過良好的教育,言談舉止都透著良好的教養和優雅的氣質。只是表面上嬌嬌弱弱,溫順柔和,骨子里卻有一股倔強。這樣的女子,讓李馳頓生愛慕之情。

    李馳跟陳楠離婚,確實是受不了無休止的爭吵。他曾經想過,等兩人的關系緩和下來,與陳楠復婚,重新回歸到那個家庭。但蘇小雅的出現,讓李馳徹底打消了復婚的念頭。蘇小雅的美貌和氣質,蘇家的社會關系和地位,一切都讓李馳景仰和心動——李馳開始了對蘇小雅的瘋狂追求。

    李馳私下里向洛輝打聽蘇小雅的喜好。

    洛輝笑著說:“怎么,李總看上我表妹了?不過,我可警告你,那可是個難侍候的主,貌似溫柔,性格卻特立獨行,倔強得很。再說……”

    李馳的心里涼了一下,追問道:“怎么,小雅有男朋友了?”

    洛輝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有過,曾經有過。只是不知道現在她心里放下了沒有……”

    接下來,洛輝跟李馳講起了蘇小雅的一段往事。

    蘇小雅在做導游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外地畫家,那人酷愛行為藝術,生活上卻窮困潦倒,差不多算個流浪藝人。但蘇小雅卻深深沉迷其中,覺得跟那個畫家在一起,才能感受到生命的真正意義。當然,這段戀情遭到了蘇家人的強烈反對。后來,蘇小雅干脆從家里搬出,跟那個畫家租房住在了一起。為此,蘇老爺子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畫家喜歡蘸著油彩在蘇小雅身體上作畫。有一段時間,蘇小雅甚至跟旅游公司請了長假,專門待在家中,為畫家的藝術獻身。畫家每完成一部作品,都會要求蘇小雅一絲不掛地好幾天閉門不出,他長時間地凝視著蘇小雅的裸體和裸體上的畫作,稱她的身體是世界上最好的畫布,稱自己的畫是世界上最優秀的作品。蘇小雅呢,一點也不覺得畫家的變態,她甚至覺得這是一種純粹的行為藝術,為這種藝術而獻身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當然藝術可以為生活添彩,但生活卻不可能只有藝術。蘇小雅跟畫家住在一起過了三個半月,身上的錢都花完了。他們租住在城中村,有時一箱方便面就能過一個星期。蘇小雅曾勸畫家畫一些廣告畫貼補家用,但畫家卻是錢財如糞土,說廣告畫低俗,庸俗,只有純粹的藝術才配得上他的畫筆,只有蘇小雅的身體才配得上他的才情。他說他堅持他的純粹,他要成為中國的梵高。這種鬼才相信的屁話,蘇小雅卻堅信不疑,他就是喜歡畫家的這種帶點幼稚的幻想。

    但蘇小雅畢竟不是鬼,畫家也不是,他們都是要吃喝拉撒的大活人,這一切離了錢都不行。蘇小雅只好回旅游公司繼續工作,她把大部分工資都貼補給了畫家,她還計劃把剩下的積蓄拿出來為畫家辦一個畫展。

    然而,等蘇小雅接了一個團,從云南回來趕到他們的出租房時,卻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畫家正騎著一個赤裸的女子身上奮筆作畫。更可惡的是,面對蘇小雅的斥責和憤怒,畫家卻說她沒見識。他說:“我愛的是你,和別人不過是一種行為藝術。”

    蘇小雅終于無法忍受畫家的行為藝術,憤怒地離開了那個出租屋,一氣之下跳進了浉河……

    洛輝講完了蘇小雅的故事,問:“我表妹就是這么一個人,你能接受她?”

    李馳不假思索地回答:“能。雖然我不是搞藝術的,但我喜歡小雅的純粹,更喜歡她的癡情和專一。只是,不知道小雅是不是也能接受我……”

    洛輝搖搖頭,說他也拿不準,像蘇曉雅這樣的女子,誰也摸不透她的心思。不過洛輝還是透了點口風,說蘇父非常欣賞李馳,雖然他離過婚,但為人實誠,做事牢靠,比個不靠譜的畫家強多了。

    以后的日子,李馳有事沒事就往蘇家跑,每次去都不空手,有時是一件盆景,有時是兩個漢代瓦當,都是一些古玩雅物。當然他也陪蘇母說說話,陪蘇父下下棋。這讓蘇家的兩位老人越發喜歡李馳了。

    與畫家的感情變故發生之后,蘇小雅雖然還是住在她自己的出租屋,但回家的次數卻明顯多了。時間一長,她慢慢地開始接受李馳,與他的關系也變得親密起來。有時帶團回來,他就會給李馳打電話:李馳,我快累死了,快來接我。李馳接到電話,就像接到了圣旨一樣,不論在做什么,都會第一時間開著他那倆破普桑,屁顛顛地趕過去。

    就是那個時候,蘇小雅帶團從香港回來,送給了李馳這個打火機。

    6

    這個打火機,李馳用的時間不長,突然就不見了。這讓李馳既感到惋惜,又忐忑不安。畢竟這是心上人送他的禮物,怎么可以輕易丟失了呢?很長一段時間,李馳一直不在蘇小雅面前抽煙,他害怕蘇小雅問起那個打火機,但蘇小雅卻從來沒有問起過。慢慢的,李馳才放下心來。

    可是,時間快過去一年了,這個打火機怎么又突然出現了呢?而且是以這么一種方式出現?

    是她?莫非是她?

    李馳再次審視打火機和快遞信封。打火機確實是蘇小雅送他的那個ZIPPO,但信封上李馳的名字和住址卻不像出自女人之手,結構工整,筆力遒勁,若非下過苦功,絕寫不出這么漂亮的字來。

    李馳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懷疑。

    臥室的門仍然關著。李馳側耳聽了一會兒,聽不出里面有什么動靜。他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蘇小雅給李馳送了打火機,李馳也想送蘇小雅一件禮物,想來想去,卻不知送什么好。洛輝說,干脆送條項鏈吧,把我表妹拴住,她就是你的人了。李馳覺得不妥,一來他覺得蘇小雅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送項鏈怕她覺得俗氣;二來首飾這類東西,是戀人之間的贈品,時機不成熟,反倒適得其反。后來,李馳到省城出差,看到一對精致的藤編小椅,就買了回來,送給了蘇小雅。蘇小雅果然喜歡。

    眼見兩個人的關系親密起來,蘇母就跟女兒把話挑明了:“我看李馳這孩子不錯,要不你們早點把婚事辦了吧,也都老大不小的了……”

    沒想到蘇小雅一聽就毛了,大聲喊道:“別跟我提結婚,我的事不要你管!”

    蘇父嘆了口氣:“你,你不會還想著那個吧?我告訴你,那小子你想都別想!”

    蘇小雅更是倔得不行:“我愛想誰想誰,礙你們什么事了?就想,我還想去找他呢!”

    蘇小雅一邊說著,一遍就拉開了屋門。蘇小雅還沒跨出去,就聽到身后撲騰一聲,蘇父重重跌倒在地,渾身抽搐發抖,一只手還指著她說:“今天,你要是出了這個門,就……就不要再回來了……”

    蘇小雅怔了一下,還是義無返顧抬腳離開了。

    這些日子,蘇小雅的心一直游弋在李馳和畫家之間。她知道李馳對她好,她也相信李馳會成為一個好丈夫,但她愛的卻是那個畫家。盡管畫家背叛了她,可她卻無法說服自己忘記他。她曾無數次的想回去找那個畫家,她知道他肯定也在等著她,可是對純粹愛情的追求,讓她無法原諒畫家的背叛,而內心的自尊也讓她不肯低頭示弱。她的心弦被李馳和畫家撕扯著,眼看就要繃斷了。母親勸婚的話像指頭一樣在他的心弦上又彈了一下,蘇小雅就忍不住爆發了。

    走在路上,蘇小雅心里一直很忐忑,縱然她再固執,可還是擔心父親的身體,想了想,就給李馳打了電話:“幫我去看下我爸,我剛和他吵架了。你勸勸他,讓他消消氣。”

    李馳當時正在剪頭發,立刻說:“好,我馬上過去。”

    他掛了手機,頂著剪了一半的頭發就往門外跑,,引來大街上無數詫異的目光。李馳顧不上多想,鉆進自己的小破車里,就朝蘇家趕去。

    到了蘇家,蘇母正在給蘇父喂速效救心丸,看到李馳半邊頭,急匆匆的樣子,有些感慨地說:自己親生的女兒還不如你這個……”

    這個什么,蘇母沒有說出來,但李馳發現兩位老人眼圈都紅了,就趕忙說:“其實小雅還是很擔心的,要不也不會打電話讓我過來。她那個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東拉西扯地勸一番,蘇父的精神明顯緩和了,蘇母留李馳吃飯,李馳推辭了——|他的頭發還沒剪完呢。

    路上,李馳給蘇小雅打電話匯報了情況。蘇小雅說:“李馳,謝謝你,真的……”李馳笑著說:“謝謝什么,都是自己人。”他很滿意自己的回答,至于跟蘇小雅是自己人,還是跟蘇家父母是自己人,讓蘇小雅自己去選擇吧。

    李馳趕到理發店,把頭發剪完,又在街上簡單吃了點飯,他剛回家躺到床上,手機又響了。是蘇小雅的電話,可接通以后卻半晌沒聲音。李馳喂了好幾聲,那邊傳來蘇小雅的哭聲。李馳焦急地問道:“小雅你怎么了?啊,出什么事了?”蘇小雅說:“我心情不好,你過來陪我喝酒吧……”

    李馳問了地點,就往蘇小雅的住處跑去。

    滿屋都是濃濃的酒味。茶幾上那瓶紅酒已經空了,蘇小雅已經喝得半醉。她起身又重新拿出一瓶,要李馳陪她喝。李馳卻堅決不讓她再喝,眼見蘇小雅鬧了,沒辦法只得讓她打開。但還沒來得及喝,蘇小雅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李馳把蘇小雅弄到床上睡下,自己卻不敢離開,就坐在沙發上陪了她一夜,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早上,蘇小雅先醒,她看到沙發上有個人,嚇得一下子坐了起來。李馳聽見動靜,也醒了。蘇小雅見是李馳,就問他怎么會在這里。李馳一邊跟她說起昨晚喝酒的事情,一邊拿起茶幾上的茶杯,把里面的涼水倒了一些,又加了半杯熱水,送到蘇小雅手里。

    蘇小雅什么都沒說,只是曖昧地看著李馳,默默地把一杯溫開水喝了下去。李馳問她要不要繼續睡,蘇小雅說不用,說她今天有個團要帶,去云南。李馳讓她起床洗漱,自己出門買回了早點。

    吃過早飯,蘇小雅就帶團去了云南。等她回來后,就給李馳打了電話:“我們結婚吧。”

    李馳簡直是有些欣喜若狂,沒想到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情,居然突然間成為現實。

    婚禮很低調,這是蘇小雅的意思。李馳并不在意,重要的是,他與蘇小雅終于成了父親。婚后,蘇小雅對于李馳的第一次婚史從不多問,也不計較他對前妻和女兒的關心。李馳當然也很識趣,盡量低調去看孩子,更不跟前妻有任何瓜葛。

    只是,跟蘇小雅在床上的感覺,讓李馳有一種說不出的遺憾,蘇小雅總是閉著眼睛,即便偶爾達到高潮,也只會發出一種低低的、近乎痛苦而又壓抑的聲音,好像努力拒絕著高潮的到來,又好像極不情愿地被迫接受著快感……

    這讓李馳常常會想起小茉莉,想起小茉莉的“電動馬達臀”。小茉莉喜歡夸張的呻吟,甚至語無倫次地說一些放蕩的話語。這種呻吟和浪語,像乞求又像是鼓勵,像召喚又像是牽引,讓李馳同她一道走向巔峰,墜入深淵。

    李馳也知道那個時候不該想起小茉莉,畢竟蘇小雅是他苦心孤詣才追求到的女人,她的美貌、她的氣質、她的家庭背景和社會地位不但極大地滿足了李馳在朋友面前的虛榮心,更有力地助推了他的事業。更重要的是,婚后兩個月,蘇小雅懷孕了,那種即將收獲的幸福,彌補了李馳的一切遺憾。

    在蘇父的提攜幫襯下,加上李馳本身的聰明,他的裝修公司做的風生水起,每天也開始忙碌起來。他讓蘇小雅請了假,專心在家里養胎待產。而他自己,對她更是百般體貼,萬般呵護,不管再怎么忙,也總是盡可能抽出時間陪護妻子;每逢周末他必定要抽一天時間陪蘇小雅一起去她父母家,陪蘇母說說話,陪蘇父下下棋。

    李馳和蘇小雅的婚姻,像剛開墾出來的一片沃土,讓李馳的生活和事業生機盎然,也讓兩位老人的晚年充滿了天倫之樂。

    7

    蘇小雅不像有些女人,像防賊一樣整天盯著自己的老公,不是翻男人的衣兜,就是偷看男人的手機,一旦發現蛛絲馬跡,就像審犯人一樣盤問,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出奸情。

    蘇小雅從不這樣。有一次,李馳去香港隨便買了個LV的男女通用錢包送客戶,發票上卻打印著女款,回來后包送走了,發票卻恰好被蘇小雅看到了。李馳急忙解釋,誰知蘇小雅卻淡淡地笑笑,說:“我相信你。傻瓜才往自己老公頭上潑臟水呢。”

    可這一次,蘇小雅卻私自拆開了他的郵件,這充分說明她起了疑心。只是蘇小雅一直沒有再提快遞和打火機的事,李馳也不好主動提及,慢慢的,他的心放了下來,兩次莫名其妙的快遞,也就懶得去追究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個裝修項目,李馳的公司順利地中標了。

    但是港方為了保證工程質量,需要讓李馳繳納一筆保證金。五十萬吶,這對于李馳這樣的小公司,可不是一個小數。思來想去,他決定去求得岳父的幫忙。

    轉眼又到了周末,李馳和蘇小雅去看望蘇家老人的日子。

    經過小區大門的時候,李馳放慢了車速。他有些心虛,下意識地往門衛室看了一眼。看門的老頭兒正低著頭看自己的手機,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李馳長出了口氣。那些日子,每次路過門衛室,李馳都感到心虛,他生怕門衛老頭兒再塞給他那種詭異的快遞。

    今天沒有。李馳的心情輕松起來,加了一腳油門,汽車就上了馬路,朝著岳父家奔去。

    吃罷午飯,李馳跟岳父說起保證金的事。老爺子沉吟一番,起身進了臥室,打了一通電話。然后他走出來,讓李馳下周去找一個銀行的副行長,說對方會想辦法解決的。

    李馳趕緊說:“還是爸的面子大,一個電話就解決了大問題。”

    老爺子嘿嘿一笑:“人在位置上被人敬,那不叫真敬,人家敬的不是你這個人,是你坐的那個位置。退下來還能受人尊敬,那才叫本事。不過,話說回來,我真的老了,以后就指望你和小雅了。”

    李馳連聲稱是,他知道這個岳父的能耐,當初自己追求蘇小雅確實是個正確的選擇,用別人的一句話來說,起碼少奮斗了十年。

    又陪岳父下了幾盤棋,李馳就和蘇小雅開車返回了。

    車到小區門口,李馳的心又開始發虛了。果然,門衛老頭兒一看到李馳的汽車,就開始招手,李馳只得停車搖下了車窗玻璃,老頭兒把一個快遞信封遞了進來。李馳盡管心虛,還是對老頭兒道了謝,隨手把快遞扔到副駕座上,開著車到了自家樓下。

    蘇小雅先下車,李馳也跟著下了車。

    李馳沒有帶那個快遞。

    蘇小雅沒有問,李馳也沒有解釋。

    回到家里,李馳說公司還有點事,他要去趟辦公室,蘇小雅點點頭,自己進了臥室。

    李馳下樓,開車出了小區。他沒有去公司,只把車停在了路邊,就拿起了副駕座上那個快遞。仍然是那種EMS快遞信封,仍然只有李馳的姓名和住址,而沒有發件人的任何信息。李馳捏了捏信封,軟軟的,好像是領帶,又好像是襪子。他先點了一支煙,然后才打開信封——

    是一條短褲!

    舊的。李馳穿過的。蘇小雅給李馳買的。

    媽的,真是這個女人——小茉莉。李馳狠狠抽了幾口煙,把煙頭扔到了車窗外。現在想來,那條領帶,還有打火機,都是小茉莉寄來的。可小茉莉為什么要這樣做?她想干什么?

    李馳又點了一支煙,陷入了沉思。

    在李馳瘋狂追求蘇小雅的日子里,小茉莉的選秀也結束了。她回到了這個小城,卻沒有再做舞蹈老師,而是辦了一個瑜伽班,生意好像還不錯。因為追求蘇小雅還沒結果,李馳與小茉莉又偷偷鬼混了幾次。偷情這種事,就像吸毒一樣,一旦沾上,就不可能一下子戒掉。何況,小茉莉的確是個讓男人流連忘返的尤物,一想到小茉莉誘人的身材和她的電動馬達臀,李馳心里的欲望就涌動如潮。

    最后一次,是在小茉莉家里。小茉莉穿了件蕾絲的薄紗短裙,胸口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肌膚。看到李馳進門,她就一把摟住了他,燦若桃花的嘴唇,暴風驟雨般地落在李馳的眼睛上、鼻子上、耳朵上、脖子上……李馳被引爆了,他聽到自己喘息的聲音,大腦也變得一片空白。李馳抱起小茉莉沖進臥室,把她扔到了床上,欲望像洪水一樣蔓延開去……

    激情退潮之后,李馳靠在床頭上,點了一支煙抽了起來。但小茉莉好像意猶未盡,她滿含深情地親吻李馳手上的傷疤。很快,李馳的欲望又被喚醒了,他掐滅了香煙,翻身又把小茉莉壓在了身下。

    正在這時,小茉莉的手機響了,是那個跆拳道教練。小茉莉極不情愿地接通了電話,跆拳道教練說他給小茉莉買了一臺熱水器,馬上送過來。小茉莉答應著,掛了電話,卻慌張地拍了拍李馳,說:“你趕緊走吧,他可能馬上就會過來。”

    李馳一個激靈,飛快穿好了衣服,像個喪家犬一樣落荒而逃。等到了樓下,他才發現香煙和打火機都忘記了,更糟糕的是,連短褲都沒來得及穿……

    第二天,李馳給小茉莉打過電話。她說打火機沒見,短褲她當時就給扔了。

    后來,李馳就與蘇小雅結婚了。婚后他雖然偶爾也會想起小茉莉,但卻一次也沒和她聯系過。他想終結過去的荒唐,做一個好丈夫、好女婿、好父親,做一個成功的企業家。現在看來,小茉莉不但保留了他的短褲和打火機,甚至早有預謀地保留了他的領帶,而且說不定還保留著其他什么物證。她把這些東西一一給他快遞過來,她想干什么?目的是什么?是提醒?還是威脅?

    毫無疑問,接二連三的快遞已經威脅到了理財和蘇小雅的關系,威脅到了他們的家庭。上周去拍孕婦大肚照,去的時候她情緒就不好,中間拍照的時候,李馳出去接了個電話,再進來就看到一個男人跟蘇小雅拉拉扯扯。看到他進來,蘇小雅很生氣地把男人推開,等他走過去的時候,男人已經從后門離開了。李馳問那人是誰,蘇小雅說是影樓的促銷,非要讓她多拍幾張。然后她又說覺得不舒服,不想再拍了,便提前結束拍攝,開車回家了。一路上蘇小雅都沉默不語,顯得很不高興。

    原以為第一次只是個信封,蘇小雅并不會在意,可第二封快遞卻是蘇小雅私自拆開的,檢查他的私人物品,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而今天這個快遞,蘇小雅問都沒問,這就更說明了問題。這些天,蘇小雅的話越來越少,心情越來越壞,對他也越來越冷淡……

    抽了大半包煙,李馳撥通了小茉莉的電話,他要問一問她到底想干什么。在蘇小雅的預產期到來之前,他必須提前把事情解決掉,絕不能給以后的生活留下任何隱患。

    電話通了,小茉莉開口就問:“我給你寄的東西都收到了吧?

    李馳:“小茉莉,你到底想怎么著?

    小茉莉:“沒想怎么著呀。本來就是你的東西,物歸原主嘛。我這里還有不少呢,以后會慢慢還給你的。”

    李馳:“你已經有了男友,我也已經結婚了,你也不想毀了我,也把之毀了吧?”

    小茉莉:“有些事電話里說不清楚,你到我家來吧。”

    李馳抬頭看了看天色,已是暮色漸合,說:“算了吧,這時候你那個教練也該下班了,我可不想自找麻煩。”

    小茉莉:“他到省城去了,你過來吧。”說完,就掛了電話。

    小茉莉住在一棟小高層的十一樓。到了樓下,李馳卻發現電梯壞了。沒辦法,他只好沿著步梯往上爬。等到了小茉莉的門口時,他已是渾身冒汗,氣喘吁吁了。李馳敲了敲門,屋里飄出小茉莉的聲音:“進來吧,門沒鎖。”

    李馳推門進去,迎面就是一股熱風。這女人,四月份的天氣,盡然開著空調!剛把門鎖上,小茉莉就從臥室出來了。她穿著一件真絲睡衣,頭發還是濕漉漉的,顯然是剛洗過澡。一見李馳,她就撲了上來:“姐夫,你可是有時間沒來了,想死我了……”

    李馳推開小茉莉,走過去坐在沙發上。

    小茉莉也跟著坐了下來:“怎么,真生氣了?”

    李馳:“小茉莉,你可是說過不影響我生活、不破壞我家庭的。”

    小茉莉:“是啊,我現在也沒影響你生活、破壞你家庭啊。”

    李馳:“那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小茉莉:“你的東西,不該物歸原主嗎?”

    李馳:“你能不能答應我,以后不要糾纏我了。如果你覺得虧,我可以給你一筆錢。”

    小茉莉楞了一下,嫵媚地笑著:“姐夫,你把我當什么人了?我跟你在一起這么久,可是真心真意的,我不要你的錢。”

    她直勾勾地看著李馳,看的他心虛,她身上的氣味也絲絲縷縷往李馳鼻子里鉆,讓他魂不守舍。但想到蘇小雅,李馳還是咬咬牙:“我知道你其實只是愛我手上的傷疤,你把我當成了你初戀男友的替代品罷了……”

    小茉莉:“呀,你不說我都忘了。姐夫,讓我看看你的手。”

    小茉莉一遍說著,一邊抓起李馳的手,瘋狂地吻起那道傷疤:“姐夫,給我吧……再給我一次吧……”

    李馳向抽回自己的手,不料用力一拉,卻把小茉莉拉到了自己的懷里。小茉莉的嘴吻向李馳的脖子,她的身子開始扭動。李馳竭力抵抗,兩個人在沙發上滾動纏綿。小茉莉的睡裙剝落,露出豐滿白皙的胸乳,李馳有些不能自制了……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門鎖被擰動的聲音,房門不知何時已被小茉莉反鎖,外面擰了半天都沒擰開,接著便傳來一個男人惡狠狠的叫罵聲和兇狠的踢門聲。

    兩個人一下子都傻了。還是小茉莉反應快,立時翻身起來,拉著李馳走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推開窗子:“快,藏到窗戶后面,我會哄著他離開,你堅持一會就好……”

    因為是十一樓,就沒裝防盜網,外窗是空調主機,李馳硬著頭皮鉆到窗外,哆哆嗦嗦站到空調主機上,手緊緊抓住窗戶的邊框。

    小茉莉迅速推上窗子、拉上窗簾,把一切恢復成原樣,然后開門,對著跆拳道教練大聲斥責:“你兇什么兇啊?”

    教練:“你他媽磨磨蹭蹭,是不是藏了男人?”

    小茉莉咆哮起來:“老娘剛洗完澡,正在換衣服呢。你找啊,要是找不出男人,你就是狗娘養的!”

    房間不大,并沒有能夠藏人的地方,男友四下瞟了一圈,最后笑著說:“算了,算了,算我多心,對不起啊……”

    小茉莉也緩和了臉色:“你不是出差了嘛,怎么回來了?”

    教練說:“剛走到半路,發現身份證忘帶了,就回來了……”

    忽然,窗戶那里響起了滴滴的微信聲。

    是李馳的手機。他的頭一下子大了。他忘記了危險,下意識的松開一只手,掏出手機,摁了一下。是蘇小雅發來的微信:

    “對不起,快遞是我前男友寄來的,那些東西我都是一樣兩份,一份給你,一份給他。幾個月前,他回來找我,被我拒絕了。他不停寄這些東西,就是想逼我離開你。我懷的孩子其實是他的,遲早是瞞不住的,所以我跟他走了。離婚協議在家里,別找我……”

    李馳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窗簾和窗子被一下子拉開,一個拳頭像大錘子一樣,惡狠狠地砸向李馳的腹部。

    在跌落的瞬間,李馳聽到了風聲,他甚至感到了短暫的涼爽……

    ——原載《莽原》2016年第二期

    獲得2016《莽原》年度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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