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不忐忑——訪歌唱家龔琳娜
不論當年的神曲《忐忑》,還是前段時間對王菲演唱會發揮失誤直言不諱的批評,歌唱家龔琳娜總是能以其鮮明的藝術風格和嚴謹的敬業精神,讓人刮目相看。從5歲登臺獨唱,到蜚聲世界樂壇,龔琳娜在中國民族聲樂界走出了一條特立獨行的路,注定留下不一樣的印記。
學生時代一直是幸運兒
5歲那年,還在上幼兒園的龔琳娜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登臺獨唱,曲目是《我的愿望》,第一句歌詞就是“我有一個愿望,長大當個歌手”。
熱愛唱歌的龔琳娜6歲進入貴州老家的一座少年宮,課余生活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這里度過,一待就是10年。在這里,龔琳娜遇到了對她的藝術觀念產生巨大影響的鐘德芳老師,龔琳娜稱她為鐘媽媽。“我的家鄉位置偏僻,但是鐘媽媽的思想非常開明,她不僅請來侗族、苗族的老師教民歌,還請來專業老師教戲曲。”龔琳娜說,“我喜歡的歌,不論是港臺歌曲還是動畫片里的歌,只要我學會了,鐘媽媽就給我機會上臺唱,這漸漸鞏固了我對音樂的興趣和信心。”敢于、樂于、善于嘗試新鮮事物,并將其快速轉化到舞臺上,這種能力對龔琳娜來說,是從小鍛煉而來的。
龔琳娜說自己是幸運兒,在學習階段遇到了好老師。在讀中國音樂學院附中和中國音樂學院的7年間,龔琳娜結識了與鐘媽媽同樣思想開明的鄒文琴老師。“鄒老師是大家閨秀,典雅高貴、為人正直,她要求我聲音一定要干凈。”龔琳娜說,“我遇到的老師都因材施教,不壓制學生,這對我的成長非常關鍵。”
從世界音樂到“藝術音樂”
讀書階段一向幸運、很受老師喜愛的龔琳娜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并進入專業院團,成為職業歌手。然而,龔琳娜感受到的卻不是實現夢想的快樂,反而是迷失自我的茫然。“當時國內的劇院、音樂廳很少,歌手主要是在晚會上唱歌。晚會歌曲的風格、內容,歌手的造型、表演等都是規定好了的。學生時代的自由歌唱沒有了,我一下感覺沒有路了。”龔琳娜說。
就在這個時候,老鑼走進了龔琳娜的生命。
那是2002年,熱愛中國音樂的老鑼正在尋找合適的中國音樂家一起合作,他欣喜地發現龔琳娜是位潛力很大的歌手。于是,龔琳娜、老鑼加上另外兩位中國音樂家和兩位德國音樂家,組成了五行樂隊,在國際舞臺演唱原創音樂。
五行樂隊在歐洲的演出很受歡迎,龔琳娜終于有了唱專場音樂會的機會。“這種演出很鍛煉人,要唱滿90分鐘,從曲目創作、編排到和樂隊的配合,都是我以前很少體驗過的。”龔琳娜說。
幾年下來,五行樂隊舉辦了很多專場演出,也參加了許多世界性的音樂節。然而,這仍無法滿足龔琳娜內心深處對音樂的追求。“五行樂隊主打的是世界音樂,強調特色、民族性,而我向往的是藝術音樂,藝術音樂是古典音樂的概念,強調作曲、結構、音樂邏輯、藝術質量和高超的技巧。”龔琳娜說,“藝術音樂也可以有多種風格,但不論唱什么,都應該把藝術性放在第一位。”于是,中國新藝術音樂的概念呼之欲出,《忐忑》《靜夜思》《山中問答》等,都是這個概念下的產物。
龔琳娜這樣解釋她與老鑼醉心的中國新藝術音樂:所謂“新”指的是原創,不是單純改編傳統民歌,更不是隨便找幾件罕見的樂器抓噱頭;“藝術”,自然是指對音樂品質的堅守;而“中國”,指的是從作曲到演唱,其根基都是中國文化。“我是中國的歌者,我要為中國觀眾歌唱,國內大劇院、音樂廳的大量修建,也為實現這個愿望創造了條件。”懷著這樣的想法,已經在歐洲音樂市場占據一席之地的龔琳娜,在2010年回到了中國。
中國音樂需要更多支持
就在龔琳娜決定回國的時候,《忐忑》在網絡上火了起來。龔琳娜說:“《忐忑》的網絡走紅不是營銷行為,在當時國內原創音樂狀況不理想的背景下,原創的《忐忑》引領風尚并不意外,‘神曲’的稱號也不是貶義詞,它代表著中國審美所追求的某種神韻。”
然而,《忐忑》的火爆迅速引來了一批并不高明的模仿者,把“神曲”的審美趣味引向了滑稽、搞怪。而探索中國新藝術音樂的龔琳娜,也并沒有因幾部作品的走紅而得到足夠多的在劇院、音樂廳演出的機會——因為那太燒錢了。“去年,我做了幾場音樂會。為了藝術水平不打折,音樂家、劇場、燈光、舞美等每個環節都需要大量資金,即便每場賣滿,也不夠收回成本。我突然意識到,搞古典音樂的世界各大交響樂團,幾乎沒有自負盈虧的,嚴肅音樂需要政府和社會力量的支持。”龔琳娜說。
于是,龔琳娜開始了她的“游說”之旅,在各種商會和商業人士集中的場合演講、拉贊助,然而收效甚微。“投資藝術不像投資其他東西那樣能夠快速獲得實際回報,即便支持藝術,企業家似乎也更青睞交響樂一些。”龔琳娜說。
無論對作曲家還是歌唱家來說,第一要務都是作品。龔琳娜說,2017年,她和老鑼每個月要拿出新作品,挖掘中國古典詩詞和神話故事的文化資源,從中汲取營養。同時,繼續研發“聲音行動”項目,即從中國的音樂、戲曲等藝術形式中,提取出一套歌唱、表演的方法,教給孩子,鼓勵他們用這套方法進行新的創造。“我不是希望將來所有人都去當歌唱家,這是不可能的,而是希望以生動、有趣的方法,把中國的音樂、歷史、文化傳承下去。”龔琳娜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