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晴:人有離別,月有缺
古往今來,詩人詞人最愛描寫月亮,以月亮為主的詩詞數不勝數。舉目眺望,朗朗夜空,月亮在不同時間段由不同形態,分為新月、娥眉月、上弦月、凸月、滿月、下弦月等。其中下弦月,是在農歷的二十二、二十三出現在東邊的半弧,一般出現在后半夜和黎明,看到了下弦月也就表示天快亮了。本書的作家呂新先生,是中國當代先鋒小說的代表作家之一,在這部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下弦月》中,將純凈、苦難、憂傷傳達給大眾,用自己的方式觸及人們的心靈深處。細品這部小說思考下:這部小說究竟是延續了作者之前的寫作風格,還是改變了寫作方式?
這部《下弦月》運用了四條故事線相互交織的敘事方式:一是主人公林烈的逃亡;二是孩子的生活,以及對同病相憐的鄰居石覺的生活;四是對供銷社歲月的描述,通過對這些事件的具體描述,向我們展示互交叉匯合的故事線索,主要以林烈的出逃和妻子徐懷玉的找尋為主要框架,將這個時期家庭的艱難的現狀完整的呈現出來。無獨有偶,像這樣貧困而不完整的家庭在那個時代里還有很多,像鄰居石覺,密友蕭桂英,還有為林烈提供藏身所的黃奇月。然而,在這個寒冷的冬季,他們之間卻是相互幫助,相互扶持,讓我們可以感受到絲絲溫暖與希望。至于第四條線,是與前三條線獨立并行的,在尖螞蟻供銷社的主任萬年青類似于剖白的自述中,對自己的工作,行為和思想進行了一系列的詳盡的匯報。從他的匯報中,我們可以了解到供銷社——在當時的特殊環境下所衍生出來,為人們提供生活物品的部門,其中的運作模式和人員情況。
本書開篇描寫的是一個冬天的傍晚,小山和他的腿傷的舅舅一起在山坡上等待母親歸來的場景。精彩的故事都有貌不驚人的開頭,如畫卷徐徐展開的初頁,將劇情徐徐道來。母親徐懷玉因為從米大娘那里聽到有關于自己丈夫林烈的消息,將自己的孩子安頓好后,便和密友蕭桂英一同出來尋找林烈。即使在路上吃盡了苦頭,最后卻依舊無功而返。“一個人要是認真地藏起來,另一些人找得白了頭,也不一定能找到。”看到這里其實作為局外人早就明白,徐懷玉找不到林烈并不是因為她沒用心或者是得了假消息,更多的是因為在嚴峻的形式下林烈其實在存心躲藏,希望任何人都發現不了他,即便是自己的妻子。林烈的躲藏原因在后文與黃奇月的對話中我們可以了解到,林烈是迫于無奈不敢回去而不是不想。可是這一切徐懷玉并不知道。在尋找林烈的過程中,徐懷玉漸漸的發現自己的變化,自己變得小氣,閨蜜蕭桂英陪自己尋夫這么長時間,在她最口渴的時候卻不舍得買一個罐頭給她解渴。甚至一路走來,徐懷玉對林烈的感情也在發生著變化,從剛開始出來的盼望,逐漸變成了怨恨,到最后發現林烈是改變自己的一切根源。曾以為是如糖似蜜的婚姻,偶爾有些嘗到毋庸置疑的辛苦的滋味還以為是自己最苦,將過錯怪給自己,殊不知,從一開始便是毒藥。再經歷過一系列的事情和思考后,徐懷玉最終放棄了對林烈的尋找,和蕭桂英一起去接了小女兒便回去了。小說的戲劇性有時就在于此,徐懷玉來到了上深澗卻沒有進村去打聽,因為熟人太多,一個已經回城的教師再回去會顯得丟面子。但,她卻不知道自己一心找尋的丈夫卻真的在村子里面躲藏,他們就這樣沒能見上一面。回去之后,徐懷玉做著刻蠟板的活,維持生計,照顧三個孩子。
從這條敘事線可以看出,徐懷玉作為知識女性的代表在“文革”時期失去了工作,丈夫也下落不明,帶著三個孩子艱難的生存,獨自承受著來自社會和家庭的雙重壓力。波伏娃的《第二性》中,曾深刻地寫道“女人不是生下來就是女人,而是后來才變成女人的。”從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出,原來的徐懷玉并不吝嗇,而是結婚生子后才變得如此。現在的很多女人何嘗不是如此?在結婚之前,會享受生活,旅游、逛街、打扮自己。當結婚生子之后,生活重心就不得不轉移,更有甚者放棄自己的工作,選擇全心全意的放在家庭之中。可是,長期單調的生活磨平了她們的敏銳和勇氣,一旦遇到一點變故便會變得不知所措,第一反應是找自己的丈夫或是娘家去幫助自己渡過難關。在中國幾千年的教育中,女人一直被教育學會依賴,尤其是結婚后,要學會依賴自己的另一半,逐漸的就失去了獨立解決事情的能力。如若一生平安便可無憂無慮地安穩一生,不然,一點風吹草動都有可能痛苦半生。小說為了突出女性在家庭地位的重要性,安排了在烈士陵園里安排了另一家和林烈一家有相似背景的小石頭一家。不同的是小石頭沒有母親,父親也是在一年以后才放回來的。小石頭的生活和小山、小玲、小美也有明顯得對比,此處對比的手法寫出了女人在家庭中無可替代的作用,男人帶一個還在不如女人帶三個孩子,女性的智慧和剛強,往往能創造動人的奇跡。
其實,造成這些家庭悲劇,歸根結底要責怪人與人互相猜忌、嫉妒、懷疑的社會,這一點在林烈逃亡和萬年青的自白中表現的尤為明顯。林烈的逃亡原因僅僅是因為他提了意見,就是因為一句直言進諫使得他不敢繼續留下來工作,妻兒被搬到了荒郊野外依然遭人監視。從尖螞蟻供銷社主任萬年青的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物與他們各式各樣的表現,甚至為了表現不惜傷害自己,但是,即使這樣也引來了別人的妒忌。從他看似真誠的自我剖析中,向我們展現了一個特殊時期的供銷社的真正全貌。
整本書有著強烈的悲劇色彩,作者用精彩的筆觸帶我們重新回到了那個特殊的時代,使讀者仿佛感同身受的體會到那段艱苦歲月,多角度起伏徘徊地全方位勾描時代的宏觀與細節,仿佛將生活的截面在顯微鏡下無限放大,清晰。徐懷玉尋夫,林烈的逃亡以及螞蟻供銷社主任萬年青的匯報等,這些內容不停穿插使整個時代更加的完整。但,在故事的最后,依然是給我們留有希望和向往的。就像題目《下弦月》,能看到下弦月,那黎明還會遠嗎?已經度過了冬天,春天怎會不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