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成創作談:你是那條消失的魚
【作者簡介】
李世成,筆名泣河,布依族,1992年生于貴州晴隆。文學雜志編輯。小說先后在《黃河文學》《北方文學》發表,詩歌散見于《詩刊》《北京文學》《民族文學》《詩選刊》等刊物。
【創作談】
你是那條消失的魚
文| 李世成
打開音樂播放器,聽王杰的歌,其實很多歌詞我都不喜歡,卻陷入他歌唱的聲音和動用情感的方式中。翻初中QQ群,幾位做了幾年母親的女同學聊得正歡,我逐一點開她們的頭像。第一張是一個小孩,小孩撇開雙腿坐床上,左眼下方一行清淚,握手機,一副不給我手機我就哭的架勢。這張照片自然是他的母親用另一部手機在對面給拍的,小孩微張嘴看向鏡頭,一排齊整的小牙齒緊挨下唇。第二張,我的另一位女同學,孩子尚小,生活的無憂令她敞開激情應對日常,這是一張自拍照,她乜斜鏡頭,脖子膽怯,明顯縮短了些,一塊皮膚同另一塊背對背,它們緊碾細線,細線悶不吭聲繞了脖子兩圈。第三張,我的布依族女同胞著一件灰色無袖衫,兩肩鏤空處,隱現寬條黑色肩帶,如同一次誤會,圓實的手臂上長出幾眼屬于嬰兒的大酒窩。而我,出于某種懷念,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有故意的成分,動作幅度大了些,頭發略濕,我更換雙手將頭發往頭頂抹去,頭發掉下時,大致有中分的模樣。多年前,我和她們一個班,梳著中分或者四六分的發型,坐在最后一排發呆。
很久以前,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長胖。鏡前,一切并不是我有意試驗,借一個胖男人的軀體思索人生,然后再瘦回來。過去,有天我和同學開玩笑:剛才,我從五樓跳下去,落到三樓后悔了,我又跳了上來。現實是,時間容不得玩笑,掉落的,只會摔碎,只會沉底。
凌晨,小學同桌羅同學發來QQ消息,“老同學。”三個字。久未聯系,我們都會問對方在嗎,是否有空。而不是直接說出要說的話,或隨意扔幾句,等對方看到自然就回。我們多了一些謹慎,一些穩重,等對方在時才開口。多年前,一米五左右的兩個孩童,羅同學和李同學,他們放學后無所事事跟在幾個女同學身后去鄰村,這是一次執著的跟隨,他們并不考慮前面的女生作何感想,也沒有其他重要目的。女生們要到家了,她們羞赧著手挽手,頭也不回,她們知道后邊有兩個討嫌的家伙跟著。那時候,她們并不懂得喊一聲,去我家坐一坐。姓羅和姓李兩位同學還是沒找到此行的目的,之后,在岔路口另一條路向他們招手時果斷轉身回村。沿途,他們只是煞有介事地交頭接耳幾下,回到寨上,像是剛打掃完教室,慵懶走回家。之后的兩顆小腦袋想些什么,這只能靠虛構。
20小時后,羅同學打來電話,聊起以前的同學,男生沒幾個沒成家的了,女生均做人母……最后,我聽到一個極為沉重的消息,我們跟蹤過的其中一個女孩三年前病逝了。就在我回望過去的今晚,他給我說出這么一個消息。她?三年前我還在北方某個學校呆著,剛加我QQ,一個月后她即同這個世界道別。而我,對此一無所知。我去她的網絡空間看她以前留下的動態,最后一條消息是2014年3月3日,彼時,我對她的境況和病情,一句安慰的話語都沒有。一直以來,總是覺得,什么都是暫時的,會好的。沒有什么要說出口,說出來又怎樣,這些,一直是我決絕和冷血的一面。
我們那一屆的同學,是那座山村老學校目送的最后一批應屆生。我們,多年未見。
2013年春天,我開始嘗試寫小說,多是對過去的記憶作回應,整合一些影像,有選擇性移走一些影子——被剪切的碎片依次展開,寫下的部分,常常是我不愿親口說出的。有些影子,不斷回望再回望,現實中卻沒有主動去多問候一次“你”。2014年夏天,至2016年國慶前,一直沒有新作。每次開頭,會有朋友問,某某是誰,哪家姑娘哪里人士,仿佛我寫下的都是我經歷過的部分,我寫下的都是我問候過的人們。我不愿意回答,有些秘密即便是你看到、想到的樣子,我有什么必要向你承認——小說里的他就是我自己,我的替身,它們只是一頁頁回憶無效后的挫敗史?通常問及這些的,只是兩三個和我有些許聯系的女生,男生誰問這些瑣事呢,再卑微平常不過了。
就這樣,很多時候,我不知不覺將生活過成了小說的模樣。
有些記憶再不打撈,它們就沉底了。閱歷和迷蒙使然,我暫無能力和意愿去觸碰更廣闊的題材,另一個借口是,等我成熟了些,再去追尋一只只蜇疼過“別人”記憶的飛遠了的馬蜂。我貧乏的寫作印痕,只是紙面上或屏幕前輕微的呼吸被誰逮到后凍住,冥頑不化。對遠去以及未知的影像,沒有持久的打擾,沒有過多的問候。
暫時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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