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曉平:報告文學的“幾何學”
幾何學,是數學的一個分支,研究空間圖形的形狀、大小和位置的相互關系等。報告文學十分類似“幾何學”,它可以說是真實記錄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己在“世界”這個“空間圖形”的形狀、大小和位置的相互關系的一門學問。作家選取的創作素材就好比一個個“幾何圖形”,完成的作品則是一個組合的“幾何體”。正因此,一部優秀的報告文學作品應該是“立體”的,而不是平面的。如何才能讓報告文學“立體”起來呢?我覺得以下話題值得商榷并形成共識。
點:關于體裁概念
作為文學體裁,報告文學在中國文學史上是一個既年輕又古老的學科門類。說它“年輕”,是因為它是在20世紀之后或者說是五四新文化(新文學)運動之后,才逐漸進入中國文學的范疇,并經過夏衍、徐遲等幾代作家的創作實踐而確立下來。說它“古老”,是因為2000多年前司馬遷就寫下了《史記》,被報告文學界奉為老祖宗。基于此,從廣義上來說,當代中國報告文學其實傳承了中國文學史上散文文體的寫實傳統,它從理論上應該涵蓋當下的紀實文學、傳記文學、報告文學和所謂的“非虛構文學”,而成為跨界跨文體的“大報告文學”。因為文本內容的“寫實”特性,“大報告文學”注定不能“虛構”。“非虛構”不等于報告文學,因為與“非虛構”相對應的是“虛構”,“虛構”不是一種文學題材,“非虛構”自然也不是。“非虛構”的含義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它是界定文學創作文本內容的一種方式和手段,另一方面它是作者在寫實題材創作上的一種具有個性的獨立的敘事方法和狀態。其實,歸根結底是作者如何把握和處理好歷史(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的問題。
線:關于時間界限
報告文學到底有沒有時間的界限?是否只有現實題材才能納入報告文學的范圍呢?其實,任何一部現實題材的報告文學作品,敘述的也是“過去時”,或者是“現在時”與“過去時”的融合,只是時間距離的遠近而已。也就是說,在真實的前提下,報告文學寫作都可以說是已經發生或正在發生的“過去時”,都進入了“歷史”。沒有“過去時”的報告文學,就難以獲得歷史感。而沒有歷史縱深感,報告文學就沒有思想,就失去了力量。因此,我認為,報告文學應該打破時間界限的自我束縛和條條框框,在理論上大膽突破。現實題材和歷史題材,應該是報告文學兩條平行前進的鋼軌,把報告文學送達更遠的地方。
面:關于創作理念
無論是歷史題材還是現實題材,我認為:當代報告文學的創作,在導向上要把握好三“場”——立場、現場和氣場,從而使作品完成能量、動量和質量的轉換;在創作方法上,要把握三“視”——仰視、平視和俯視,從而使得作品擁有敬畏、尊重和批判精神;在創作觀念上,要把握好三“觀”——宏觀、中觀和微觀,從而使得作品懷抱全局、情節和細節;在創作態度上,要把握三個關鍵詞——寬容、局限和敘述,從而使得作品具備大格局、大視野和大情懷。尤其是重大題材的作品,更要有足夠的歷史耐心,在對事實材料、歷史史料去偽求真的過程中,必須拋開個人情感色彩的狹隘判斷,要實事求是,保證事實或史實的準確、正確,既要做到一分為二,又要做到恰如其分。同時,適當做好索引、注釋工作,對被采訪者、前人和先輩的智慧和勞動表示敬意和尊重。
體:關于價值創造
當下的報告文學,尤其是“非虛構寫作”(包括口述史、微觀史、知識分子寫作),已經出現了一個非常突出的現象——“撿了故事(個體、局部),丟了歷史(整體、全局)”,許多作品充斥著消極、抱怨、悲觀、浮躁情緒,或歷史虛無或玩世不恭或無病呻吟或譏讒怪誕,在恢弘的時代主旋律之外煢煢孑立、喃喃自語,沉溺于魯迅先生批評的“不免咀嚼著身邊的小小的悲歡,而且就看這小悲歡為全世界”,沒有把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以真、善、美來呈現出來。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中指出:“文學家、藝術家不可能完全還原歷史的真實,但有責任告訴人們真實的歷史,告訴人們歷史中最有價值的東西。”我認為,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真實客觀全面呈現中國歷史和現實前進和發展中的大是大非,推動歷史、社會和生活的進步并有利于民族、國家和人民根本利益的中國故事。這就要求作家必須樹立正確的歷史觀,與時俱進地改造和創造自己的價值觀,既要用歷史的眼光看,還要從整體的角度去思考。
組合:不算結論的思考
歷史和現實都是時間和空間的坐標系。在這個坐標系上,報告文學作家如何建構屬于自己的“幾何學”?我在《如何擁有歷史感和擁有怎樣的歷史感》一文中談到,作家在創作中需要把握好三個關系,即:一是宏觀與微觀的關系,呼喚宏大敘事;二是要處理好歷史與現實的關系,堅持用辯證法;三是要處理好中國與世界的關系,把“屁股坐在中國身上”。只有這樣,我們的作品最終呈現的才不是一個平面,而是由點、線、面、體完整組合的“幾何體”;只有“立體”的文學創作,我們才能做到用來自于人民的文學表達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