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科幻走向夢想之路
“我認識的人,從賣菜大媽到高層領導,每個人都在和我談科幻。”雨果獎獲得者劉慈欣在2016中國科幻大會上說。
近來,中國科幻盛事連連:中國科幻高峰論壇、第27屆銀河獎頒獎典禮、第七屆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頒獎盛典……2016年對中國科幻而言,不失為一個“賽點”。
越來越多的讀者、書商、科學家對科幻燃起興趣。沸點以前、熾熱之下,除了一聲對“為什么熱”的追問,“科幻是什么”和“科幻明天要去哪兒”更成為中國科幻界思索的焦點。
創作:從“寂寞的伏兵”到“春天的野草”
80后編劇袁野和不少資深科幻迷都記得,科幻小說在中國曾經歷過寂寞與尷尬。
當科幻在中國方興未艾之時,科幻小說被科普雜志視作文學,被文學雜志歸入科普。“加了科學味精,漂著五光十色的幻想油花,還撒上文學的胡椒面”——這個由中國科幻代表作家葉永烈給出的定義,并未將科幻小說的“味道”推而廣之。
當時鮮有人知道科幻表達的是什么,科普和文學也都扮演過科幻驅逐者的角色。曾有人感慨地說,既姓“科”又姓“文”的科幻小說在那個年代是文學類別中“寂寞的伏兵”。
上世紀80年代,科幻作家“像螢火蟲般弱小而不為人知”,他們時而“像跳蚤一樣”在未來和過去跳來跳去,時而“像霧氣”飄行于星云間,也可瞬間到達宇宙的邊緣,“進入夸克內部、在恒星的核心游泳”——劉慈欣這樣形容那個年代的創作。
進入上世紀90年代,科技進步、國力增強,賦予科幻創作新的速度。科幻創作從青少年文學和科普作品之間的窘境里破土而出,立足于現實社會,在虛構社會中勾勒,活躍和啟迪人們的思想,傳播科學并預見未來。
新生代科幻作家及作品如同雨后春筍般蔓延。一粒粒思想的種子,面對浩渺的宇宙、漫無邊際的時間,伸出觸角,想要進入宇宙之巔、時空之端。科技的發展加速了思想種子的萌發,拓寬了現實的邊界,也深深邁入科幻這片土地。陳楸帆的《霾》、寶樹的《人人都愛查爾斯》,看似無心,卻走在了現實的前沿。
不同民族的文化元素給了科幻創作不同的幻想傳統,以神話志怪中的中國式幻想與以西方神話史詩為基礎的幻想區別開來。“科幻的種子在中國扎下了自己的根,中國科幻有了自己的獨特價值。”《科幻世界》雜志主編姚海軍說。
隨著中國科幻新生代創作上的不斷超越,更關照現實、坦露對現實壓力的糾結、剖析和理解,成為年輕創作者的鮮明特點。
科幻在今天意味著什么?
“是一種‘高智力游戲’。我們的科幻已經試圖對人類面臨的某些當代難題、極限問題進行東方式的哲學思考,自然勾起人們的興趣,同時也恰恰填補了主流文學中的某些真空。”科幻作家韓松說。
科學:“催生科幻,也殺死科幻?”
1610年,德國天文學家、物理學家開普勒完成的一本科幻小說《夢》,被美國科幻作家阿西莫夫和卡爾·薩根視為首部科幻作品。在《夢》中,這位大名鼎鼎的科學家成功預言了萬有引力,預見了20世紀人類的登月之旅。
科幻與科學之間,真的存在某種微妙聯結?
“我們可借由科幻大膽去到那些人類還沒有到過的地方。”英國物理學家斯蒂芬·霍金這樣說。潛水艇發明者之一西蒙·萊克、“移動電話之父”馬丁·庫帕等科學家,都承認自己在發明時曾受到科幻作品的啟示。
宇宙演化、粒子奧秘、生命起源、意識之謎等這些科幻小說中經常出現的話題在科學界引發了廣泛關注,人們在探索的過程中得到了許多有價值、甚至更重要的發現。
科幻歷經數百年發展后,一種共識正在達成:科幻小說的幻想以科學為線索,它對未來的預言也激發了科學家的活躍思想。
也正因為科學為科幻提供的源頭活水,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中國科幻的整體崛起。4月,我國首顆微重力科學實驗衛星實踐十號的順利升空,運載火箭長征五號、長征七號、長征十一號的先后亮相,以及中秋月圓時“上天”的天宮二號,無一不顯示出中國綜合國力的強大與科研科技的自信與開放。
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普作家協會理事長劉嘉麒說,中國人從來不缺乏幻想的才華,女媧補天、嫦娥奔月等神話故事,激發了后人的航天夢想;春秋末期魯班制造木鳥飛上云霄,萬戶飛天為信念獻身……這些都激勵著一代又一代航天人奮力拼搏,從而實現了中國航空航天事業的偉大跨越。
然而,一個科幻創作的現實憂慮浮出水面:創作中科學的神秘感正逐漸消失,讓讀者興奮不已的新創意近年來越來越少見,“硬科幻”的衰退成為全球共存的問題。“科學催生了科幻,如今卻在‘殺死’科幻。”劉慈欣說。
“科技發展的速度越來越快,作家的想象力已經有點跟不上了。”關注這一領域30余年的科幻迷們感慨地說。
據業內人士介紹,科幻創作領域涌現的新面孔并不多,寫過作品的大概有200多位,出過書、更成熟一些的作者只有10位左右。
近期,果殼網發起了一項科幻產業社群打造計劃,希望整合科幻資源,孵化科幻創作人才。“黑科技很多,觀眾也來了,現在就是中國科幻的黃金時代。”果殼網創業項目負責人姬少亭說。
產業:充滿憧憬的荊棘路
——中國科幻界下一個里程碑事件會是什么?
——制作一部高品質的科幻電影。
這段對話,業界人士耳熟能詳。對此,劉慈欣也笑言:“接下來,我最想做的事莫過于把我寫的哪怕一個東西變成一部電影。這個夢想已經很久了。”
然而,“觸電”這條路并不好走。對于中國電影人來說,科幻電影還是一個陌生的領域。對于市場來說,目前中國的科幻迷還不成規模。
出于避險考慮,多數投入科幻的資本集中在出版、游戲等幾個領域。2015年我國科幻圖書出版中長篇小說僅28種,能叫得響的科幻電影一部也沒有。
“中國科幻電影發展走的是救急的路線。”北京師范大學教授、科幻作家吳巖說,中國目前還沒有專業的編劇和導演,只能先從改編科幻小說入手。
“把科幻小說創作的成功案例轉化為影像的成功,短期內還是一個摸索的過程,會有很多失敗的作品。”導演阿甘說。
業內人士承認,目前我國的科幻精品還不多,缺乏能夠成為現象級、覆蓋全產業鏈的作品。科幻產業鏈還無法與市場進行有效對接,我國也缺乏有影響力的科幻產品制作平臺。
科幻精品數量不多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科幻工作者受到收入較低、職業榮譽感不強等問題影響。這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科幻產業鏈的升級和發展。
吳巖認為,科幻作家的成長需要一個孵化、培訓以及作品發表、推廣的一體化機制,建立這樣一個機制顯得尤為迫切,需要產、學、研的協同努力。
姚海軍用“后發綜合癥”來形容我國科幻相關領域的發育不完全、系統性不足的現狀。當然,這也意味著另一種可能——我們不必效仿他國,我們可以創造出具有中國特色的產業鏈新路徑。
今天,繁榮的中國、崛起的中國、追夢的中國,互聯網、機器人和人工智能發展的未來,生物、醫學的未來,航空航天技術的未來,未來的戰爭與武器,為中國科幻工作者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創作題材和靈感。日益雄厚的科技實力,伴隨著中國科幻創作近年來體現出的鮮明特色,成為中國彰顯文化自信的新體現。
“中國科幻電影總是要向前走的,市場有強烈需求。而在國家快速發展過程中,我們也非常需要在大眾藝術中看到我們蓬勃的想象力、我們的未來觀以及我們對未來的構建。”姚海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