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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石頭祖父
    來源:《兒童文學》 | 林培源  2016年07月08日16:17

    塊走近我的生命,最終也沉睡于石頭中。這一切多么像一個神秘輪回的隱喻。母親說,她第一次見到祖父時還是一個雨天,祖父光著背在雨中,為即將完工的一根石柱披上帆布。他總是喋喋不休,說石頭是有靈魂的,不應遭受風吹日曬。他撫摸每一塊石頭,長滿了老繭的手指根根粗短而飽滿。母親說,他是生來就要守著石頭過日子的。祖父在采石場附近搭建起來的臨時竹屋里面過夜。為什么是竹屋而非其他屋子呢?祖父說那是因為他不忍心將石頭枕于身下。祖父如此依賴他的石頭,以致我的父親新婚那天他也舍不得離開采石場。那天父親穿著嶄新的格子西褲,蹬著油亮的皮鞋來到采石場,但是他的好意被拒絕了。祖父說,結婚是你的事,用不著我去。說完他就扛著一根鐵釬離開了。

    父親的慍憤是顯而易見的。他抬起腳狠狠地踢向地上的石柱,石屑飛揚在干燥的空氣中,落到了同樣干燥的土地上。

    所以當我的母親在端午節那天提著一盒粽子來到采石場時,她竟會被祖父誤認為是問路之人。直到母親向他解釋了一通,他才恍然大悟。此時祖父完全是一副尷尬而好奇的模樣。他津津有味地吃著粽子,同時不忘打量身邊有些局促不安的兒媳婦。

    祖父問我母親老家住哪。

    母親用手背擦擦額頭的汗水說,方溪。

    哦?這地方我認識,那里的溪石很好哇。

    事實就是如此,祖父三句話不離石頭,仿佛石頭可以當成飯吃,可以做成衣服穿在身上。這樣的談話使母親陷入無法接話的尷尬。待祖父吃完粽子,母親便起身告辭。

    五月燦爛而灼熱的陽光下,祖父看著年輕的兒媳婦提著空盒子遠離視線,低頭又開始鑿起了石料。

     

    2

    五歲那年,我提著一個竹籃去找祖父。竹籃是我們村張竹匠編的,竹籃呈現出遭受風吹日曬而遺留下來的玄黑色,握在手上油膩膩的。母親說張竹匠編織的竹器是這個世界上最耐用的,但在幼小而稚嫩的思維里,越是標榜耐用的東西就越是充滿腐朽的氣息,一如我萬分恐懼祖屋內那根楠木手杖一樣。

    祖父對我這個“遲來的孫子”頗為寵溺。穿過一條泥濘的小路,便可看見采石場周圍白色的圍墻,那是用白樺樹干拼接而成的一道圍墻。據說祖父為了完成這項工程耗費了不少精力,鄉里人都勸說犯不著花這個氣力。但我的祖父固執己見,他認為會有人來偷石料。

    你們不懂,現在滿世界是小偷!

    祖父對前來觀看圍墻施工情況的鄉親們說。人們從他的口中聞到了單叢鳳凰茶和牡丹牌香煙的味道。

    采石場并非祖父一人經營,這個行業到了我們這一代已經基本絕跡了。唯有祖父還深深地依賴它,采石場也是石頭加工廠。如果你剛好生活在二十幾年前的磨坊鎮,你會在白天聽見響徹云霄的炸石聲,人們在山壁上鑿開一個洞,然后將黑火藥填入其中,長長的導火索被拉到了幾十米開外。點火人躲在遠處點燃導火索,片刻過后,被炸飛的花崗巖像雪花一樣漫天飛舞,轟隆隆的爆炸聲循著時間的軌道一如既往。磨坊鎮的采石工人延續著古老的方法使得這一技藝經久不衰。

    3

    祖父技藝之精湛讓鄉鄰嘆為觀止。他們反復向別人稱道祖父雙手的神奇,這令他相當自豪。我年幼時,祖父經常一邊抽著煙一邊撫摸我的頭,我不習慣被祖父那雙粗糙得如同沙石的大手撫摸。

    祖父對我喋喋不休地講石雕技藝的巧妙。我跟你說過,祖父喜歡我這個“遲來的孫子”。為什么是“遲來”呢?這還要追溯到我短命的堂哥那里。母親說,大伯之前生過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可長到五歲就夭折了。我不知道堂哥的名字,在母親的描述中,我略約知道了這樣一個堂哥的輪廓:他有著烏黑發亮的眼珠,眼睛里時常閃爍著機智而惹人憐愛的光,皮膚白皙,比同齡人要高出半個頭。

    是的,我是一個遲來的孫子。在為我取名這個問題上,父親和祖父有過一次激烈的爭吵。父親不愿我的名字沾染上死去堂哥的氣息,哪怕只是一絲一縷。但祖父不依不饒,他堅決要給我取名“遲年”,我便是在這遲來的年月里出生。畢竟我的父親是個孝順的人,他深知父母之命不可違,于是點點頭答應了。這樣,我因了一個寄托祖父哀思的名字,理所當然地成為林家香火的延續者。

    我想祖父是疼愛他的大孫子的,要不然他怎會將對死去亡靈的哀思寄托于我的身上?我曾經多次在祖父的竹屋里窺見他撫摸堂哥照片的情景。那個時候的祖父呈現出與往日不同的細膩和慈愛,他的眼神不像掄起鐵錘敲打石料一般凜冽。我倚著竹屋的門輕聲問祖父,阿公,你在看什么?

    祖父每次都用手擦擦眼角,然后笑笑對我說,沒什么。遲年,過來。

    4

    夕陽將竹屋涂抹上一層橘皮色的光芒。我站在竹屋昏暗的光線里,享受一個老人的慈愛。

    經年之后,我的耳邊時常響起祖父磨砂一樣蒼老的聲音,他喚我,遲年,過來。

    我想,你一定會有這樣的疑問,為什么我的父親沒有繼承祖父的衣缽。對父親來說,石頭只是一堆不會開口說話的死物。他的興趣不在敲敲打打,他的青春亦不該耗損在塵土飛揚的采石場上。父親違背了祖父的意愿,他離開家鄉,做了臨鎮木匠的關門弟子。三年后,父親學成歸家,大伯新婚的雕花木床就是我父親的杰作。順著這條脈絡一路往上追溯,你會發現,屬于我們這一支的男人們普遍擁有一雙靈巧的手。祖父如是,父親亦如是。

    這也是祖父一直對他的小兒子耿耿于懷的原因,但這并不妨礙他對小孫子的喜歡。盡管這種喜歡很大程度上是建立于他對早夭的大孫子的悼念上。但我從來就是個寧濫勿缺的人,我享受著來自祖輩的慈愛和關懷。這種關懷一直伴隨著我長大成人。

    如同你預料的那樣,祖父是個雕刻墓碑的好手。祖父不識字,但是他總能按照別人提供給他的墓碑字樣雕刻墓碑,這也是我崇拜祖父的原因之一。但祖父拒絕為堂哥刻墓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太過盛大,祖父無法承受,這種悲哀摧毀了他作為一個杰出石匠的稟賦。他沉浸于痛苦之中,因此推掉了好幾單生意。多年后我到山上為堂哥上墳,我看到石碑在四月的微微細雨中顯得昏暗無力。我將其歸于祖父的缺席。在堂哥的葬禮上,祖父沒有出現,他的鑿子沒有為我的堂哥鑿下一點石料。

    而再往后更加深遠的歲月里,祖父的缺席伴隨著他的生命度過了無數的漫漫長夜和浩浩白晝。

    大孫子的早夭使他過早地進入衰老的行列,眼睛不再透露凜冽的光,頭發被風霜染白。祖父回歸祖屋那一天,家人為他擺設了豐盛的酒宴。那一年我八歲,對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一個老人離開心愛的采石場回到家庭的溫暖里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是八仙桌上熱氣騰騰的酒菜讓我垂涎三尺。我盯著那盤開心果不斷地咽口水,祖父看出我嘴饞,他從桌上扭下一只鵝腿,塞了一把開心果到我懷里。那一餐全家人吃得異常開心,只有祖父沉默不語。祖母給他倒酒,他只是悶悶地喝著。難以訴說的哀傷流動在空氣里。在祖屋昏暗的光線中,祖父的臉疲憊異常。他的手指關節不耐煩地敲擊桌沿,發出“咔咔咔”的聲音,枯燥而單調。

    誰也不知道為什么祖父要割斷和采石場的聯系。他的回歸像在履行一場儀式。現在即使你執意要到采石場去,你也無法聽見那些鏗鏘有力的敲打聲了,它們隨著祖父的衰老而遁入深遠的記憶,遁入采石場塵土飛揚的工地,遁入無法企及的橫亙的花崗巖里。

    多年的離群索居讓他對村莊感到陌生。他背著手在巷子里踱步。每次我從外面玩耍回來,總可以看到祖父因見到我而咧開的嘴,滿臉的皺紋因為欣喜逐漸舒緩開來。他念念不忘采石場的風光歲月。母親說,祖父是閑不下來的人。

    祖父的雙手注定要撫摸石塊,直到年華老去,直到衰草迷離。

    5

    八歲那年的春節前夕,磨坊鎮政府派人來到我家,他們委托祖父為鎮政府大門雕刻一雙石獅子。這個時候我正倚靠著漆紅大門的門梁,看到一個頭發梳得油光的人握著祖父的手,言辭誠懇,這突如其來的榮耀激動得祖父熱淚盈眶。

    在我的祖父重新扛起鐵釬干起老本行時,家里人堅決反對,他們怕祖父身體吃不消。這個時候的祖父年屆七旬。他的白發像蝴蝶一樣在冬月的寒風中瑟瑟發抖,他穿一件黑色的棉衣,神情煥發。他擺擺手示意旁人退下,便背上一個鐵皮工具箱向著鎮政府大樓進發了。

    這是我的祖父最后一次出山,那雙石獅子耗盡了他的生命。在鎮政府門口臨時搭建起來的工地上,祖父像是隱姓埋名的江湖高手,除了鎮上的領導和幾個打下手的工人,沒有誰知道高高的鐵皮圍墻后面,祖父從事的是怎樣的工作。他們知道鎮政府門口即將安上一雙石獅子,可石獅子究竟有多氣派無人知曉。人們經過的時候只聽到鐵錘和鑿子碰撞時發出的叮當聲。飛濺起來的石灰將工地附近的木棉樹覆蓋出薄薄的白霜。

    祖父是如何雕刻出石獅子那刀削斧砍的線條的?多年后我參觀過無數陳放于各大門口的獅子,可沒有任何一種力量能使我震撼。器械斧鑿出來的痕跡太過明顯,它們沒有純手工制造的質感。獅子的眼睛沒有靈氣,就連獅子嘴里銜著的那枚圓球轉動起來也不利索。可是,祖父雕刻的石獅子遠遠超過了機器。我不知道在鎮政府門口那雙栩栩如生的石獅子背后,究竟傾注了一個老人多大的心血。

    年少的我不止一次向別人炫耀祖父的杰作。我帶領我的玩伴們一次次光臨鎮政府大門,為的是轉動一下石獅子嘴里的石球。每轉動一次,我都仿佛窺見了時光流轉帶來的飛馳的快感。光滑照人的花崗巖石球照出我年幼的臉龐。每每這時,我總會想起祖父那雙粗糙的大手撫過我臉上的磨砂般的質感。它們撫過我的年少時光,撫過一個少年敏感而憂愁的心。

    直到石獅子揭幕,磨坊鎮的人們對其嘆為觀止的時候,祖父也無幸一睹剪彩的歡慶氣氛。他躺在醫院的病房里不斷地詢問石獅子的情況。我的父親含著淚水回答他,石獅子很氣派,大家都很喜歡。祖父重重地咳了一聲,然后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元宵節過后,祖父去世,享年七十一歲。父親為其量身打造了一口沉重的花崗巖石棺,在普遍用木棺的那個年代,祖父的石棺何其壯哉。純白色的石棺在送葬的隊伍中顯得沉重而繁華。

    下葬那天下著微微細雨,我被父親牽引著,我的清澈明眸顫抖而茫然地巡視送葬的隊伍,黑白相間的單調色彩沿著公路撒播悲傷,在一片凄惶而嘈雜的慟哭聲中,我聽到一個蒼老而蓬勃的聲音,他在遠處召喚我,遲年,過來,遲年……

    這個,便是我的石頭祖父倉皇而壯烈的晚年。他生前癡迷石頭,我毫不懷疑他死后成了石頭模樣。他堅信人生來便是一塊石頭,唯有歷經風吹日曬才能顯示出堅硬的質地。在那棵枝丫紊亂的大榕樹下,我的祖父現睡于此。我們在祖父的墓碑上刻了這樣一行字:每個人生來都是一塊石頭。

    第三章 這一次真的憤怒了

    校門口,潔白的雪地上,那君裹著藏青色的風衣站在那兒,像一株挺拔的香柚樹。

    看見我,他趕緊跑過來,斜劉海在冷風中飛揚,笑容也在冷風中飛揚,成了冰天雪地中最暖亮的符號。

    大伙兒先去了福利院,留下他一個人等我。我說著抱歉的話,他笑得燦爛,仿佛我的嚴重遲到是一件令他幸福的事情。

    擠上228路車,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隔著重重人墻,我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知道他的語氣有些特別。然后他擠過來皺著眉頭望著我,抿抿嘴說:“出了點兒事情。”

    “什么?”我很緊張。

    “你妹妹打來電話,說下樓時不小心崴到了腳,你外公正送她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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