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會強行求變”——訪《譯林》雜志社社長顧愛彬
記者:《譯林》雜志1979年創刊,您1986年來到《譯林》任編輯,一直做到社長,創刊伊始的《譯林》雜志秉承怎樣的辦刊宗旨?30多年的歷程走下來,最初的宗旨是否有所調整?
顧愛彬:我在《譯林》雜志及后來的譯林出版社服務近30年,對它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創刊伊始的《譯林》確立的是“打開窗口,了解世界”的宗旨。30多年來,雖然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這一基本宗旨并沒有改變。與形勢發展相適應的,我們也做了一些變化,比如譯林出版社現在的口號是:“譯,傳承,超越”?!蹲g林》雜志也在根據新的情況,在保證原宗旨的前提下做部分調整。
記者:《譯林》雜志刊發了很多西方通俗長篇小說,像偵探、冒險類的小說等,這是它不同于其他同類外國文學雜志的地方,以此作為主打是出于何種考慮?
顧愛彬:首先我想修訂的一點是,盡管《譯林》刊發的長篇小說大多數出自西方作家之手,但我們也沒有忽視其他國家與地區的長篇小說創作,比如日本作品。
之所以以通俗小說為主,出于以下考慮。第一,《譯林》從創刊起,就致力于介紹國外的優秀暢銷小說。這也是它受到讀者歡迎的很重要的原因。第二,可讀性是《譯林》一直強調的,而在文學作品中,暢銷小說或者通俗小說是最具有可讀性的。以上兩點是《譯林》有別于其他外國文學雜志的地方,也是《譯林》長久以來保持的鮮明個性和特色。當然,以通俗小說為主打,不代表我們忽視純文學作品的譯介。這一工作主要由譯林出版社的外國文學出版分社來承擔。
記者:我注意到除了刊登外國長篇和中短篇小說的譯作,《譯林》也開設了名家名作評論、翻譯漫談、國外風情等學術、隨筆類文章。那么,雜志的主要定位是怎樣的?
顧愛彬:《譯林》是外國文學雜志,同時也是曾經培養過大批翻譯人才的一個平臺。名家名作評論、翻譯漫談、國外風情這樣的欄目,我們自己把它們視為軟欄目。它們的定位是:以評論幫助讀者更全面地了解外國作家及其作品;以翻譯漫談講述譯者在翻譯中的酸甜苦辣,分享翻譯經驗,給有志于翻譯的一部分讀者提供些參考;隨筆雖然分量不重,卻也多圍繞著外國文學與文化,試圖展現不同人眼中的異域文化風情。
記者:雜志刊登外國文學作品必然要涉及到版權問題,關于這方面的信息您可以介紹一下嗎?
顧愛彬:譯林出版社與《譯林》雜志自我國加入版權公約之后,所有的出版行為均立足于保護各方合法版權,也正是因為我們每年的版權引進與版權保護工作比較出色,獲得了許多國外作家、出版社及版權代理機構的認可,各方之間形成了親密良好的合作關系。當然,隨著國內越來越多出版機構重視版權引進,近年來譯林在版權引進方面也面臨許多同行的有力競爭。關于這一點,我認為,各出版單位的優勢、產品定位、市場細分都存在差異,合理的良性競爭是必要的。
記者:《譯林》的譯者隊伍是如何建立起來的?
顧愛彬:《譯林》的譯者隊伍,應當說組成是相當豐富的?!蹲g林》自創刊以來,為我國的翻譯人才隊伍的培養和建設作出了不小的貢獻。創刊初期,一批著名的學者、翻譯家,諸如錢鍾書、楊絳、戈寶權、卞之琳、王佐良、馮亦代、楊周翰、陳原、楊豈琛、李芒、范存忠、周煦良等等,從各個方面關心、支持、呵護《譯林》的成長。對這些前輩大家,我們始終心存感激。目前依然活躍在譯界的一批中老年譯者當中,很多是在《譯林》這個平臺上成長發展起來的?,F在,我們的編輯不斷參加業內相關學術會議,通過會議、論壇等形式,發現并邀請一批中青年譯者,以此來確保翻譯力量的延續。此外,還有一些譯者則出于對翻譯事業的熱愛和對雜志的信任,主動給雜志投稿。近年來,隨著網絡的普及,編輯與譯者也更多地利用網絡平臺,相互發現,相互熟識,從而保證了新鮮血液的不斷注入以及編輯、譯者水平的共同提高。
記者:隨刊發行的還有一本又小又薄的《譯林書評》,在讀者中反響不錯?!蹲g林書評》和《譯林》是互為補充的嗎?這本“小刊物”的定位又是怎樣的?
顧愛彬:《譯林書評》的確是雜志的有益補充。它最初是以報紙面貌出現,后來成為現在的“別冊”形式。它的定位是以與《譯林》相關的譯人譯事為主,同時又擴充到更廣泛的文化層面,一方面起了一個累積史料的作用,另一方面也提供了擴展閱讀的平臺。
記者: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掀起了閱讀外國文學的熱潮,我們現在熟知的很多作家作品都是在當時被大量引進介紹的,您認為30年后的今天,中國的外國文學閱讀現狀是怎樣的?
顧愛彬:今天,讀者對外國文學閱讀的需求顯然與上世紀創刊時大為不同。當讀者有更多渠道了解到國外的文學、文化時,當越來越多的讀者有機會走出國門時,讀者對外國文學閱讀的需求,相對便集中在幾個領域。一是百讀不厭的經典名著;二是在世界范圍內引起廣泛關注的當代文學作品,尤以獲世界級大獎的作家作品為主;三是借影視等其他媒體,易于引發熱點的小說,又以暢銷小說為主;四是反映人類普遍情感的文藝作品。盡管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但外國文學在國內還是擁有相當大一批鐵桿讀者。當然,現在讀者的要求、品位、口味非常了得,非同一般,給我們出版工作者帶來了很大的挑戰。
記者:與早期相比,《譯林》雜志的發行量和讀者群在近幾年可有變化?除了老一批的忠實讀者外,據您所知是否有更年輕、需求更廣泛的讀者隊伍加入?雜志將如何吸引并留住年輕讀者群?
顧愛彬:早期雜志的發行量的確算是一個奇跡,當時“洛陽紙貴”的情況,反映了改革開放初期讀者極度缺乏對外面世界的了解,正如雜志的宗旨“打開窗口,了解世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當年的熱銷帶有一種“補課”性質。近幾年來,《譯林》的發行量和讀者群存在著萎縮與老化的趨勢。老一批的忠實讀者依然喜愛著雜志。與此同時,幾乎每年都有新的更年輕的朋友喜歡上《譯林》,但不可否認,年輕人可能有更多更快更便捷的方式獲得他們所需要的養分,少年時讀《譯林》的如今已步入中年,生活節奏與各方面因素也制約著他們成為持久的讀者。從《譯林》自身來說,傳統是動力,是壓力,同時也成為一種難以完全忽視的負擔?!蹲g林》持久的文學雜志面貌,無論從開本、紙張、版式、欄目、內容等任何一個方面來考察,都存在不敢大膽突破的問題。加上一些與《譯林》差不多同時出現的文學期刊有的消亡,有的勉強維持,有的改版卻就此難以翻身,種種原因造成了《譯林》保守的現狀。吸引并留住年輕讀者,一直是這幾年來雜志試圖做的,包括對上述各個環節的變革都曾經列入計劃,也實施了一部分。但實事求是地說,做得并不夠。
記者:不得不承認,如今文學期刊的生存狀況面臨著嚴峻的挑戰,外國文學雜志相信也頗有壓力,面對網絡媒體和電子閱讀對市場的搶占,您認為傳統的紙質媒體是否喪失了競爭優勢?如果要繼續生存下去需要做哪些努力?
顧愛彬:文學期刊的生存狀況,不用再多言。外國文學雜志感受尤其深刻。我認為,未來的閱讀市場必將分為深閱讀與輕閱讀兩種形式。對更多在互聯網環境中成長起來的讀者而言,其有限的閱讀時間與精力,必然有相當一部分分配給以電子閱讀為主要表現形式的輕閱讀、快速閱讀、興趣閱讀。而文學或者說外國文學,尤其是長篇外國文學,依然會受到一批喜愛外國文學作品的讀者的青睞。在數字出版浪潮的沖擊下,傳統紙質媒體,尤其是紙質外國文學刊物,正在喪失其原有的優勢,讀者正漸漸離去。這一點是毋容置疑的。要想繼續生存,必須跳出傳統的桎梏,力求變革,無論內容還是形式,包括新的傳播方式,都必須適應時代和市場變化發展的要求。否則,很難看到它的未來。
記者:您前不久也在媒體談到,《譯林》確實在“謀變”,那未來有哪些“變化”是值得讀者期待的?
顧愛彬:一份擁有幾十年歷史的雜志,謀變絕非易事。一方面是多年心心相印、對我們關愛有加的老讀者,另一方面是初識《譯林》、對我們有更高要求的新讀者。作為雜志主辦方,我們推演過若干種變的途徑。有關于形式的,有關于內容的,也有關于辦刊理念甚至辦刊人員組成的。因為現在具體談還不成熟,所以只能說的是,無論哪一種變化,都不會強行求變,不會因某些短期因素求變,而是會以各種方式去試探讀者,適應市場,最終尋找一條適合《譯林》自身的變革之路。有一點要說的是,《譯林》雜志是一個非常響亮的品牌,有無數讀者一直在默默關注她。她的影響之深之廣,可能是我們先前不曾想見的。前一段時間,一則誤傳《譯林》改刊的消息牽動了很多人的心,這說明《譯林》在好多讀者心里始終占據一塊很重要的位置?!蹲g林》雜志的微博擁有18萬之多的粉絲,時刻關注著她的動向。畢竟,她自1979年創刊以來,陪伴了無數讀者走過了漫長的30多年的成長發展歷程。這些都讓作為出版者的我們深受感動。我們惟有獻上更令人滿意的《譯林》,才能不辜負廣大讀者這一份厚厚的期待和深深的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