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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4日至2016年1月3日,中國油畫院美術館展出中國美協名譽主席、畫家靳尚誼個展“自在途程——靳尚誼油畫語言研究展” ,展出靳尚誼從上世紀50年代到今年創作的77件作品,首次全面回顧了靳尚誼在油畫語言方面的研究歷程。踏入展廳,墻面上,用坐標軸上的時間與微縮版畫作對應,以“編年體”的方式讓觀者對他60余年的創作有了直觀的感受。
無論是在展覽現場,還是在之后以“我的油畫之路”為主題的講座上,年逾八旬的靳尚誼清瘦依舊,也依舊精神矍鑠,講起話來底氣十足,也個性十足。大家觀展后,把他近10年創作的13幅新作,其中還包括今年最新完成的《途中》與《蒙古族公主》視作此次展覽的一大亮點,而靳尚誼卻直言“近期的作品不如從前畫得好” ,“我不是謙虛,到了我這個年齡,越畫越差是客觀規律——畫油畫跟中國畫不一樣,每畫一張要反復改,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但中國畫是一次完成,不行就重畫。國畫家越老水平越高,但油畫家過了60歲開始衰退是必然的。 ”
在靳尚誼看來,這個以“線條與色彩的樂章:踏上現代主義之路”“造型與格調的變奏:借鑒前輩大師之法”“中西繪畫交響:研習傳移摹寫之道”“語言與技巧的合聲:拓展油畫創作之徑”“現實與意象的回旋:寫生敲開藝術之門” 5個篇章進行“倒敘”的展覽,核心在于回望自己的學習與創作之路。“我們所取的題目是‘自在途程’ ,自在,是一種精神境界;途程,是道路,也是方法。 ”此展策展人、中央美術學院藝術管理與教育學院院長余丁說:“靳先生是個對藝術語言高度敏感的藝術家,他始終關心的都是色彩、造型、空間、畫面結構等繪畫最為基本的問題,這也正是展覽主題‘自在途程’的所指,老一輩藝術家對藝術探索有自覺的擔當,不搞清楚就不罷休,所以一路走來,每個腳印都踏得那么清楚。通過展覽的梳理,人們可以從得失成敗中有所借鑒,并借此對油畫在中國的發展有所思考和認知。 ”
中國“土油畫”先要解決色彩問題
展覽中,頗受關注的是與時間軸上“1954年”相對應的——靳尚誼繪畫生涯的第一幅油畫《附中的女學生》 。“畫這張的時候我還沒正式學油畫,當時在中央美院上學,因為要培養美術的普及工作者,沒有設專門的油畫專業,主要的課程是素描和水彩,基本都是畫年畫、連環畫。1954年在北京辦了一次‘蘇聯油畫展覽’ ,我和同學都去看,看過之后很興奮,自己也躍躍欲試,就去找油彩和三合板來畫。那個時候,美院附中剛剛招了第一批學生,跟我們在一起上學,我就找了一位女學生來當模特。 ”評價起自己的作品,靳尚誼毫不客氣—— “現在看回去,那個時候的創作太粗糙,主要是色彩不行。 ”
“色彩” ,是靳尚誼反復提到的,“當時我們還是學生,說話比較直,就管中國的油畫叫‘土油畫’ ,為什么土?因為色彩不過關。直到現在,我還在不斷臨摹西方油畫大師的經典,就是要解決色彩的問題。 ” 1955年至1957年,靳尚誼進入“馬克西莫夫油畫訓練班”學習,最重要的訓練也是在色彩上。“馬克西莫夫的油畫訓練方法是從造型到色彩,開始用白、黑和土黃這幾個顏色來畫單色人體;再寫生畫顏色,把握色彩的冷暖關系,用色彩來思維。 ”
仍舊是為了圍繞色彩問題,此番展覽中還有靳尚誼極少面世的7件臨摹敦煌壁畫的作品。在余丁看來,“這些臨摹本,比照片與其他摹本都更加接近壁畫原作的圖像” 。1978年,在著名美學家常書鴻先生的帶領下,靳尚誼遠赴敦煌,留下一批用油彩模仿中國古代壁畫的作品,見證了他對于油畫色彩和造型的探索,以及將油畫與中國傳統美術相融合的嘗試。“當時去敦煌的人很少,每個洞窟都開放。在那里的很多北魏時期的壁畫,經過多年風吹日曬,早已氧化破損,再加上曾經白俄軍隊還在里面燒火做飯,畫面很多地方甚至被熏黑,就顯得特別好看。 ”靳尚誼回憶說,“當然這種好看,是從油畫的角度而言,斑駁、豐富的圖像,只有通過油畫臨摹才能真實地表現出來。 ”
技術丁點兒不能含糊
旨在展示“途程”的作品中,很多作品從未露過面,是靳尚誼的私藏。而回憶起創作它們的上世紀80年代,自己對于古典風格肖像創作的探索,是在參觀歐洲古典油畫之后,他說:“到歐洲的博物館一看,面對真正的大師經典,就知道自己差在哪里了,最突出的問題在于單薄。 ”
1981年,靳尚誼在美國生活了一年,系統地考察了從古埃及、古希臘直到美國最前衛的當代藝術,找到了自己的不足:“體積”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以光影和不同角度來烘托體積的方式上,做得不夠豐實。為此,他做了一個實驗:以照片為摹本畫肖像,把“古典法”和“分面法”都融合在這張畫中,徹底解決體積的問題。實驗成功后,他發現用這種方法畫得細、層次多、邊線也更為清楚。回國后,他連續創作了《雙人體》 《塔吉克新娘》 《瞿秋白》等藝術生涯中的重要作品。“風格、觀念不重要,我左右不了別人的判斷。但技術問題丁點兒不能含糊,油畫好不好不在乎風格、觀念,而是由技術決定的。 ”在靳尚誼看來,自己追求的從來不是風格奇特,而是實打實地縮小與西方經典的差距。
“上世紀80年代,在天津博物館看到范寬的作品,靳先生又開始思考油畫這種源于西方的古典技法如何表現中國文化的主題, 《青年女歌手》的背景選擇的就是范寬的《雪景寒林圖》 。 ”余丁說,“另外兩張以黃賓虹為人物的畫作中,他更是嘗試以油畫這種繪畫語言來表現中國水墨畫的質感。進入上世紀90年代,在翻閱黃賓虹的畫冊后他發現,其筆墨抽象性很強,既有中國的傳統又有時代意識。為此他又做了3次實驗:先后畫了兩張《黃賓虹》 ,一張是黃賓虹在山水之間,手拿一個速寫本;另一張畫的是晚年的黃賓虹,背景是黃賓虹自己的畫;第三次實驗則是《髡殘》 ,畫面中髡殘置身山水之中,表現他晚年在南京出家后的狀態。從這些實驗中,中國畫的意境和筆墨趣味完全借助油畫語言來表達。 ”
新作要補“現代主義”的課
沒有經歷較為完整和豐富的現代主義藝術啟蒙就直接進入了后現代觀念藝術,是靳尚誼一路走來,對中國繪畫發展不斷反思而提出的問題,因此,雖“自在途程”六十載,仍要“補現代主義這一課” ——近年來他身體力行,對中國傳統藝術和現代藝術中的“線” 、色彩和形式語言融合實驗,創作了一系列新作。
“21世紀以后,靳先生在創作中開始自覺地研究現代繪畫,最早向馬蒂斯學習線的表達,但他覺得馬蒂斯線的張力與自己的性格不相符。此后他開始研習莫迪里阿尼、克里姆特和埃貢·席勒,最終,選擇主要學習克里姆特,畫面上更為單純,色彩、線條、結構、語言的表達上則更加追求畫面的形式因素。 ”余丁如是評價。而當記者問到“近些年在創作中有何心得體會”時,靳尚誼錯聽成了“新的體會” ,“新的體會?沒有,全是老的。1979年,我去西德訪問的時候,在杜塞爾多夫美術學院看到他們的素描課,問‘你們現在素描和以前比有什么發展’ ,他們說,‘跟200年前一樣。 ’油畫的基本原則永遠不變,這點跟中國畫的道理一樣,線描就是線描,筆墨就是筆墨,藝術跟新舊、遠近沒有關系,要做的就是不斷地畫,不斷接近最好的水平。 ”他聲音洪亮地侃侃而談。
2009年,在靳尚誼的“向維米爾致敬”創作項目中,只有3幅小尺幅作品,臨摹維米爾經典《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而對原作中少女的表情、神態做了細微變化,意外地帶著一絲詼諧。展覽中,有觀者驚嘆:“這難道是靳先生的惡搞嗎? ”而作者自言,這是基于對中國社會現實的思考,對古典作品進行的當代詮釋。“現在的生活變化太快了,所有人都如此緊張、焦慮。臨摹維米爾,是要檢驗自己的藝術,能否達到歐洲油畫的水平,事實證明,還是有距離。 ”
變化如此迅疾,在影像藝術大行其道的今天,油畫家如何自處?“對我來說,這不是問題。我已經80多歲了,對油畫的愛,絲毫沒有減退。一輩子我都在進行油畫語言的探索,未來還會繼續。 ”靳尚誼說。但面對講座中,學生們一個個渴求“葵花寶典”似的問題,他直言:“對于年輕人來說,走油畫這條路不容易。網絡如此發達,信息爆炸,但看新聞、消息和掌握知識是兩碼事。油畫家看東西跟普通人是不一樣的,普通人看局部,而油畫家要能看到整體。道理很簡單,真正做到非常難,怎么能從局部跳出來把握整體,沒有別的辦法,就是熟能生巧。 ”